毛右之心中叹口气。
楚子焉平时谈笑风生,唯独对司天台没有好脸色,提及司天台没有一次冷嘲热讽,惹得陈主不快,藉故将他派至槐城驻守,眼不见为净。却没想到楚子焉出了京像是脱缰野马一样,不仅一统三十七军,还将玉龙关沿线军司府都整顿了一次,几乎成了楚家军!楚子焉在玉龙关混得风生水起,逼得陈文帝不得不拉拢他,破格封他为正一品镇国骠骑大将军。
而司天台之手司天监不过三品官,反而应该要主动拜见楚子焉这个赌气将官架子摆得跟天一样高的一品大员。
眼见司天台人马四十余人越走越近。众人簇拥一辆马车,前有礼生八名,并由少监骑马领阵。楚子焉轻哼了一声,想来四体不勤的司天监必然端坐马车中。
对照戌守边关的穷兵贫将穿着破烂蓑衣,连件遮雨油衣都是奢望,司天台的人个个身着轻巧飘逸的防潮气白斗篷,水珠滴在斗篷上便滑落在地,半点不沾身!斗篷上更以金线绣着六环灵光圈,连轿顶华盖也绣有同样图案奢华至极。
那群人锦衣华服便罢,头上还戴着防风砂避雨雪的帷帽,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手上更是人手一支白伞,遮天盖地,连他们的脚尖都看不到,凭添几许神秘感,引人注目,却让楚子焉更为反感。
「传令下去,让他们掀起帷帽。」楚子焉忽然说道。
「嗯?」毛右之不解地看了楚子焉一眼。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盛京来到这里,途经众多城镇乡邑,哪里知道是不是被掉包?藏着真面目出关,入关时也遮着头脸,谁知道会不会混入什麽包藏祸心的闲杂人等?」
「这──」
毛右之心想自家将军说的有道理,但陈主要是知道了,恐怕又会对楚子焉记上一笔亵渎使者与蔑视国教的罪名。
「连司天监也要?」
「废言。」楚子焉睨了一眼毛右之。
不若前朝司天台不过就是观天象卜卜卦的官员,陈国的司天监在文帝时代的地位简直和国师没两样啊!
什麽国运、辟邪解厄都由司天监那张金口说了算,甚至耳闻陈主连册立太子也问了司天监的意见,说是要看哪个太子面相和命格可以让陈国国祚绵长,国运昌隆!
简直可笑至极!
看楚子焉一脸轻蔑冷峻、没得商量的样子,毛右之只能服从军令,亲自下城墙与司天台交涉。
只见毛右之穿着笨重蓑衣来到少监跟前,说了一会儿,少监忽然举高伞,仰头往楚子焉这边看了过来。
楚子焉一脸冷漠,眼神像是要将人钉死在地。
少监忽地掀开帷帽,忽而朝楚子焉露齿一笑。众人一怔,看傻了眼。
这名少监生的太俊!
他一双黛眉如远山横亘,眸如点漆,疏星炯炯,面若冠玉,温润清雅,竟是雌雄莫辨!
楚子焉亦是瞠目,一脸不敢置信。这人!这人!生和他前些日子做的怪梦中那个守陵人一模一样!
三月春寒料峭,楚子焉被将军府中的管家渡了病气,染上风寒,但却仗着身强体健没有好生照料,不过三天便发了烧,变成了一只病猫躺在床上噩梦连连,梦呓不止。醒来後,楚子焉只记得自己在梦中变成一名死而复生却被困在自己陵墓里的帝王!而帝王身边那名貌美清俊的守陵人便是和眼前的少监相同的面貌!
唯独眼前人一头墨发与眉眼不同。梦中守陵人隐含沧桑,眼前人却是意态风流神采飞扬!
楚子焉瞪着对他笑得无辜但却让他毛骨悚然的少监,杀意陡生!
那名少监似视察觉他的杀意,眼神微凝,敛起了笑。
哗啦──
楚子焉身上蓑衣突然间裂成两半,摔在潮湿的地板上。
雨还淅沥沥地下,他怔了怔,两旁部属已有人动手想解开身上蓑衣给他。甚至有人取了把伞,要为他打伞。
楚子焉瞪着地上那件蓑衣,抬手挡下那把伞,沉声说:「不必了。城楼上不打伞。」
打伞不仅妨碍视线,他还可能成为靶子。就如大哥楚子龙一样,万箭穿心而死。但楚家却查不到问不清到底是谁为楚子龙打了伞,只知他屍身旁那把诡异的伞亦是支离破碎。
楚子焉不是怕死,只是要死得其所,不能死得莫名其妙!哥哥楚子龙死的蹊跷,便成为楚家与他的心病。况且,楚家世代从戎,在周国、吐浑、甘蝥夹击下,不知牺牲多少年轻儿郎,护卫陈国边疆安定。现在楚家嫡子只剩他一人,他尚未成亲生子,後继无人,不能不顾家族血脉传承,不能轻易死在伞下。
然而,没了蓑衣,楚子焉一身银甲站在城墙上也同样显眼。楚子焉皱眉往少监处看,却见他跃下马,撑着伞往城墙上走来。
瞧着他一步步登上阶梯,脚步轻快似御风而行,楚子焉的眉头拧得更深。
练家子。
这少监不是一般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