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冷冽寒风吹彻寂地宫,呜咽幽怨啼哭的声响如刃一线划破寂静。
寒意扑面而来,往胸腹蔓延,楚子焉身子一抖,眉峰紧蹙,薄唇微颤。
身上冷凉,身下细碎檀香木角扎得他背後生疼,楚子焉再也睡不下去,闷哼一声,陡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藻井天花,灯火黯淡,让他难以辨识身在何处。只听见远方不时传来水珠滴落声,就如由寝宫瓦当上的雨水落至荷花盆的声响。
楚子焉眨了眨眼,尝试着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挣扎着起身。他头痛欲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四肢百骸沉重身着百斤盔甲,然而当他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的瞳孔惊诧地倏地紧缩,睡意一丝不剩!
「啊!」
楚子焉低呼一声,扶额环顾四方,唯有孤灯一盏搁在东南角的几案上。他不明白为何身在陵墓内的棺椁中,棺材底还垫着一层蚕丝绸被与吸收恶臭屍水的檀香木屑,难道──
他死了?
这念头电光火石飞过脑海,他心凛,连头痛都给忘了。
他是什麽时候死的!?为什麽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楚子焉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恐惧感袭卷而来,他胸口一紧,像是让人掐住了咽喉,低低急喘,不由自主按住心口,想稳住激烈的情绪。却又发现指尖触及处,一片光裸冰凉,楚子焉怔愣一瞬,低头一看,彻底呆了。
他的腰腹依旧精壮结实,下身就如往昔晨醒时生气勃勃一柱擎天,只是──
他身上的衣服咧?
稍早他醒过来一次,那时不是还穿着金缕衣吗?
怎麽被剥个精光了?
难道──
他、被、盗、墓、了!?
该死!
楚子焉不敢置信!
当初兴建陵墓时,他的丞相──
谁?
楚子焉茫然一瞬,却怎麽也想不起来丞相的容貌与名字。然而不管丞相是圆是扁,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戮力亲为,什麽毒蛇坑、万丈深渊、溶骨池、慑魂阵样样都不会少,绝对不会让人盗了他的墓吗!
现在那些五花八门的陷阱都被破了吗?!
哪来这样神通广大的盗墓贼啊!
楚子焉越想越心惊,连忙查看除了被剥光衣服外,还有没有被凌辱,不,是被鞭屍!
看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片肉没有一道伤口或瘀痕,掂掂腰下两团结实的臀瓣也不痛,想来是没有遭人玷辱的痕迹,楚子焉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舒完,楚子焉忽然清醒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太久脑袋不好使了,他竟然这种时刻还在意盗墓?
他该在意的是他竟然死了啊!
死了也就罢了,然後呢?
不是应该有人会来接他上西方极乐世界吗?
怎麽步见人影了?
那群天人竟敢怠慢他这个军功彪炳、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还是他做错什麽被天界鄙弃了?
那好歹也要有什麽恶鬼还是鬼差把他拖入地狱啊!
人咧?都死哪去了?!
楚子焉纠结而困惑,满腔被抛弃的伤感与愤怒,环顾空荡荡的地宫,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要是没人来接他,该怎办?
「陛下,你醒了?」
就在他三心二意时,空无一人的地宫响起一声叫唤,差点没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唤吓破胆!
「嘎!」他惊叫一声。
陵墓里有别的人在!
不,别的鬼在!
「陛下,臣吓着您了?」那人见他不答,开口又问,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臣?
那人语气欢快,似有笑意,楚子焉心里突然不高兴了。
既然是臣,能这麽跟他说话吗?又有谁会承认怕鬼?
从前年轻时,纵横天下,厉兵秣马,怕过什麽了?
再说了,就算对方是鬼又如何,现在他也是鬼,有什麽好怕?
大不了鬼咬鬼罢了!
想到这点,楚子焉就镇定、安心多了。
正当他松口气时,又突然想到,不对!
鬼知道他安心什麽啊!
他突然死了啊!被人埋了啊!嘴里还塞了颗鸽子蛋大小的玉蝉啊!
而且他对於自己的死毫无印象啊!是病死的还是被害死的都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楚子焉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正常,不管是心跳也好,呼吸也罢,连思绪都无法迅速捉住重点,难道这便是死亡带来的冲击与症状?
来人又是谁,为何语气如此淡然?
楚子焉一双凤眸来回在墓室中巡梭却连一道影子都没见到。
「谁怕了,呵,笑话──」他故作镇定说道。
久未开口的嗓音沙哑如鸦啼般难听。他皱眉摸了摸喉结,心想这便是鬼声难闻吗?但眼下要紧之事却是问清楚自己到底是死是活,对方又是何人?
楚子焉心忖出现在陵墓里的除了盗墓贼外,就是彼岸来接人的……大家都怎样叫他们来着?鬼差?引魂使者?黑白无常?
「倒是你,你是引魂使者?还是该称你鬼差?现出真身吧!」楚子焉扬声喝道。
「啊?」那人错愕问道。
楚子焉一听,蓦地心沉。那人的反应已经证明他不是引魂使者或鬼差,那麽是哪来的闲杂人等,不,闲杂鬼等胆敢闯进他的陵墓?
楚子焉挣扎起身,却发现全身使不上力,不禁皱眉喝道:「否则,你又是谁?是人是鬼?出来!」
「……陛下,我在你下面。」那人似是在憋笑,好一阵子才抖着声音回话。
楚子焉闻言怔愣一瞬。下面是哪一面?
他低头看了看棺材里,只有一条薄薄锦绸,底下是扎人的檀香木,照那人所言来看,他的棺椁叠着那人的棺椁?
但陪葬的人,不管是文武官或是奴隶,都不该与帝王同陵寝,除非是──
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