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内所有关於诅咒的设定皆为同人架空设定,原作《沉月之钥》并无此设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翻阅着手中的卷轴,记下所需的资料,头也不抬地回了声「请进」。
「火侍,你走了。」
就算还没看到人,光听这句话也晓得访客是谁了。
风侍放下手边厚重的书籍,抬起头,望向对方:「你已经画好法阵了?比我预想的还快啊。」
褐发的青年拿出一小叠符咒递给他,上面画满各式连结的复杂图腾,另外还带了一个小布包,里头隐约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这是一点珍贵的大礼物,不可以吃。」
「珍贵到不可以吃?看来确实是很珍贵了。」
习惯范统的反话後,他偶尔会循着对方的反话取笑对方一、两句,看着对方尴尬地拼命摇头、无奈耸肩的模样,感到有趣地笑了笑。
「下次来不要再带东西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站起身,想为客人倒一杯茶,却在起身的瞬间眼前一花,险些跌倒,吓得范统急忙跑过来,一把扶住他。
「有事吧?哪里很舒服?」
「……如果不是知道你说的是反话,你这番话真的挺像变态的。」
他白了对方一眼,然後看到对方一脸气恼、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了,大概是跟某人有几分相像吧……
「火侍,你的脸色很好看,你有坏坏工作和喝南北吗?」
褐发的青年平常因为反话的毛病而不怎麽开口,但急起来一连串的反话却也让人挺伤脑筋的,虽然风侍还是听得懂他的意思,却不怎麽想翻译,尤其是知道对方是真心关心他的情况下。
他轻轻推开对方,迳自走到小圆桌旁,刚想冲杯茶,却发现茶叶罐早已空了,茶壶底只剩下一点点早已凉透的茶水,当然更别提有备什麽点心了。
「我请人拿茶点进来──」
「要要,我要吃,刚才的南北不可以吃啊!」
「说的也是。」
他先请对方入座,再慢慢解开那包着食物的包裹,发现居然是热食,而且是口味比较清淡的包子馒头这类放冷了也可食的东西,还有一块白面包,散发出甘甜的香气。
「......谢谢。」
他平常可以更自在、随意地表达谢意,只是食物放在眼前的现在,突然有股深深的疲惫感,从他的胃上涌到胸口、咽喉,充斥整个大脑,让他无法好好思考或隐藏情绪。
为什麽要这麽关心他呢。
为什麽要提醒他,他也只是个需要吃饭和休息的普通人呢……
「火侍,我、我有事吧?」
他想开玩笑地回一句「我怎麽知道你有什麽事」,但看到对方认真的眼神,他还是把即将说出口的敷衍吞了回去,避重就轻地说:
「不需要担心,我没事。倒是你这次画的链结法阵,看起来完成度很高,应该可以结合成功,谢谢你。」
「这有什麽,可是……」
范统语带犹豫地望着他,最後似乎终於下定决心,用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开口:
「我没听珞侍说,分离学院已经开始了。」
「嗯,是啊。应该会无限期延後吧。」
「那为什麽还要准备这些法阵啊?这样很有用耶。」
这些法阵是他三个月前开始陆续请范统协助绘制的,为的是将东西方城的符咒、术法、魔法、邪咒以更简单的方式融合在一起,以成为之後教学或师资培育的教材,而范统精通两国的能力,自然是融合学院不可或缺的重要助力。
对方提出的疑问,风侍也很清楚,眼下融合学院的计划几乎等於废止状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放弃、不想放弃……
「我答应过他,我会全力让这个计划实现。」
他望着面前的青年,微微一笑,不意外地看见范统脸上的为难和迟疑。
「如果你很忙的话,可以先搁着这件事,我自己准备没关系。」
「对对,我很忙啊,我不可以帮忙,多给你一些吧。」
范统立刻摇头,深怕他误会似地,赶紧拿走更多空白的符纸,同时也细问了其它几个他正在研究中的力量融合方式,一面认真地拿着纸笔一一抄写下来。
风侍静静地注视着范统忙碌的模样,忆起当初某人提出这个想法时,兴奋的像孩子一样,两人夜夜讨论到天亮,详细地规划出两国师资的各种组合,笑闹间又不失认真地提出各种可能面临的问题,计画雏形也就此诞生。
当他像往常一样泼对方冷水时,菲伊斯曾这样回他:
『虽然很难,但你不觉得很棒吗?人才和教育的融合,这是保障两国未来和平的第一步啊!』
『你讲的倒是轻松,那你说说要怎麽解决力量的融合问题?』
『这些艰难高深的术法研究,当然是交给我们绝顶聪明、无人能敌的天才殿下──呜喔!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当然会尽我所能的努力啊!』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会在我身边支持我嘛。』
『……别讲的一副理所当然、洋洋得意的样子。』
当时的对话如在耳边,只是当时坚持要实行计画的人却不在了。
哪,你还记得吗?
我说了会支持你,就一定会做到,就算你不记得我、就算你不在我的身边。
风侍敛下眉眼,收起所有苦涩和心头的疼痛,端起刚才仆人送来的热茶,为眼前人斟上一杯,让杯上升起的袅袅白雾,掩去他所有复杂的心绪。
深夜,万籁俱静,神王殿的某间房间却仍灯火通明。
一个人坐在成堆的书籍典册中,翻阅书页的沙沙声随着翻书人的动作不时停下,复又继续,从不间断。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像是终於感到累了,伸长双手转了转手臂和肩膀,接着从书堆中缓缓站起身──
「已经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低沉的声音出奇不意地自他背後响起,他吓的猛然後退一步,差点被脚边的书籍绊倒。
「绫侍?你怎麽知道……你居然还帮我准备了宵夜?」
语句中的惊讶在看见对方双手端的东西时转为笑意,绫侍脸上浮现出浅浅笑容,将盘子上的热粥放到桌上,接着伸出手,扶着他走出脚边团团围绕的「书阵」。
「你从以前只要有烦心事就会来晖侍阁整理东西,不过,今天看来并不是打扫啊。」
另一人听到他的话,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地将一头长发拢到背後,含糊地说:「在这边我比较能安心啊……」
晖侍阁──这里曾是他义兄生前居住之所,虽然晖侍不在很久了,但珞侍早已养成定期来此处打扫、整理环境的习惯,也因为如此,身处晖侍阁内让他感到格外平静,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习惯,至今还改不掉。
只不过,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打扫,而是查找义兄留下来的关於东西方城的研究资料,其中也有一些跟诅咒有关的史籍资料。
「绫侍,母亲真的没有任何解开诅咒的方法吗?任何可能的方向或指示?」
他不是第一次问绫侍,可惜答案仍旧一如往常,对方甚至不用真的回答,他就能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亲这麽做,又是何苦呢,只是伤人伤己啊……」
「樱她……」
绫侍转开目光,沉默了下来,未完成的话,珞侍却早已明了。
「不是你的错,别再责怪自己了,要怪也是怪那个害死母亲的落月男人。」
珞侍环顾着散落在四周的书册卷轴,举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逐渐低沉:「晖侍留下来的资料不多,恩格莱尔那边好像也没什麽进展。之前中过这个诅咒的例子不多,只有十几个人,而且每个都没有解开诅咒……但我不明白。」
他话锋忽地一转,一双金瞳转而盯着绫侍:
「如果母亲真的憎恨落月的男人,为什麽不诅咒落月的人就好了呢?相爱越深反而承受的诅咒越深,母亲她,真的憎恨着西方城的人吗?」
绫侍内心有些微的动摇──珞侍感受得到──他凝起苍冰色的眼,一向淡然的脸庞有了一丝丝的疑惑和茫然。
「我不晓得,樱她当时确实非常憎恨落月、憎恨那个男人,即使过了好几年,她的恨意也没有减少,所以後来她才会创造这个诅咒,但……在我看来,这个诅咒更像是惩罚她自己、让她更痛苦……如果当时我有阻止她对自己使用的话就好了……」
随着对方的话,浓烈的思念和悲伤也随之传到珞侍的心中,他别开头,不忍看见曾是自己老师的绫侍流露出的脆弱,於是他开口提了其他的事。
「昨天我在殿里碰到了范统,他还在帮风侍设计法阵,还有研究术法和魔法的共通性。」
「是融合学院的计画?」
「嗯。」
珞侍轻轻用手指在半空中随意比划出一个五芒星,一个由金色光芒组成的符咒瞬间从他指尖浮现,宛如一簇小小的火花。他用手指逗弄着火花,再缓缓将之抹去,眼中的光芒也随着熄灭。
「当初我也觉得这个计画是不可行的,现在这个状况更不可能,但我也没有权力阻止风侍。」
没有权力阻止,是因为他知道风侍说的是对的,也知道这个计画对两国长期发展是有益的;然而即使不提推行过程得面临的重重挑战,珞侍自己也不乐意与落月分享东方城的力量,他知道绫侍和违侍同样不愿意,之前只是暂且同意了风侍的提议,但却始终没有真正为计画做些什麽。
如果说风侍是孤军奋斗也一点都没错,他这个王实在当之有愧。
「计画是他想推行的,五侍不会成为他的阻力,但也不会是助力,这点我们早已跟他说过,风侍应该也很清楚。」
绫侍感应到他内心想法而给予的回应,并未让珞侍更能说服自己,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耸耸肩。
「说到风侍,他似乎今晚又在藏书阁过夜了。送饭的侍从常常找不到他。」
「什麽?他又……」
珞侍一愣,脸色也沉了下去。
藏书阁是神王殿中的隐藏空间,需要有一定阶级以上的人才能得其门而入,神王殿的仆人一般阶级不高,别说进入,许多人根本连有这个空间都不晓得。
由於藏书阁中收藏了东方城千年以来的藏书,且部分被封印的空间具有变幻性,有些古书需要满足特定的时间下才会现身,为了调查诅咒,风侍成天待在藏书阁,也导致经常发生仆人找不到他、不得已去向绫侍求助的情况。
距离梅花剑卫被诅咒至今已经三个多月,两国高层却仍找不到解开诅咒的方法,除却第一天的失控,在那之後风侍的表现一切正常,仍旧尽责地处理外交工作,只是减少了公开场合露面的机会,同时进行融合学院的教学方案研究以及持续找寻诅咒的解方。
这样一心多用,别说是正常人该有的休息睡觉,若不是珞侍偶尔坚持要跟他共进晚餐,或许那个人连食物都不会吃。
『风侍,你怎麽才吃这麽一点?』
『我没有胃口。您慢用,我先离开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胜枚举,让珞侍想到就头疼。
「绫侍,风侍那边你再多注意一下,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而且恩格莱尔……」
珞侍放下粥盅,将脸埋入掌心下,一缕发丝顺着他的肩膀滑落至胸前,神形沮丧,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原先的阴郁已经被洗去,换上沉静而坚毅的容颜。
「我这几天会找时间去一下圣西罗宫。」
「你亲自去?为什麽?」
「恩格莱尔说最近菲伊斯有点不对劲,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他讲的吞吞吐吐,我怀疑出了什麽状况,还是亲自去确认比较实在。到时候神王殿就拜托你们了。」
绫侍一笑,低头垂首,对他的王行了个优雅的敬式。
「我等定当不负所托。」
残月消沉,夜空黯淡,四周凉冷却无风,衰败枯枝遮蔽了天空,而他孤身一人站在小屋前,在黑暗中兀自等待。
他知道这里是天顶花园、是他的梦,只因他早已重复梦见无数次。
他在梦中沿着花园反覆绕行,却始终找不到出口,而天空却连星光都啬於给予,最後他还是走回了最熟悉的小屋,在屋内点着一盏晕黄小灯,却耐不住性子,宁愿坐在屋前的楼梯口,忍着寒气,等待某个人归来。
梦总是在他冻的浑身冰冷时醒来,有时他都忍不住怀疑,是梦里的寒气冻坏了身子,才会连醒来後还是一片冰凉,无论是脸庞还是胸口,尤其是转身看见床头另一边一片空荡时。
为什麽连作梦都不让我见到你呢?
他眨眨酸痛的眼,呆愣愣地打量着周围,手臂不小心碰着了什麽,一叠叠资料哗啦啦跌落,在他脚边下激起浪花般的阵阵雪花。
原来如此,他又在藏书阁睡着了。
桌灯只剩下一蕊小小的火光,像是梦中小屋那点闪闪烁烁的希望,将四周的书影拉的又深又长,几乎将他吞没。
他坐在黑暗中,望着左手边黑色的卷轴,红色流苏已经被他解开,静静地垂落在桌边,里面的古字早已被他深植入脑海,但越看却越令他失望──除了憎恨,他无法从中读出更多。
滔天的恨意,他并非不能理解,那是跟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浓烈情感,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憎恨的王子。
因为有菲伊斯在他身边,他才能走到今天。
如果他稍微懂得一点爱,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都是那个笨蛋,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感到寂寞。
他凝望着卷轴,不自觉地牵动起嘴角,却感到有什麽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溢出,沾湿了衣襟。
「真可怜啊,你只感受到恨吗……」
喃喃自语了一句,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将卷轴收进怀里,随手一挥,光之精立即为他照亮了漆黑的室内,直到他走出藏书阁、走出神王殿的大门,一直到走到神王殿後方一个小山坡上,一路悄无声响,无人察觉。
从这里看到的月亮,比梦境中还温暖、明亮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曾和菲伊斯在这里共享过一片月光。
他抬头望着月亮,沉思许久,挥舞手臂,低声念道:「风之精。」
风之精灵迅疾飞来,吹动他的发丝和衣摆,接着停留在他面前,等着召唤之人下达指令。
「……」
风之精灵在他面前停留了好半晌,上下轻盈飘飞,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依照诅咒所言,在诅咒解开前,他既不能接触菲伊斯,也不能让菲伊斯想起他。
如果现在传了风之精过去,菲伊斯可会认得我的声音?
如果你听见我的声音,却记不得我,传风之精去又有什麽意义?
如果我的声音会造成你的痛苦,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想了又想,迟迟拿不定主意,而他的风之精也没有飞走,仍旧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亮白,他才终於缓缓开了口,声音悠远而满载着温柔的情思:
「你无法带去我的言语,那就带去我的思念吧。」
「我愿如风,吹拂你身,犹如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