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风侍因为拒绝解释,也不愿意承诺从此与梅花剑卫画清界线,甚至连保持普通朋友关系都不肯,因此行动自由暂时受到限制;在风侍阁四周被魔法融合术法的结界给包围,不能任意离开,同时也消去了他的气息,阻绝了他对外联络的可能,三餐则由绫侍和违侍负责,避免他有串通仆人逃跑之嫌。
在送餐的人选中,是否要让违侍去其实五侍内部有不同的意见,因为之前违侍就曾被风侍要胁当做谈判的筹码,因此珞侍和绫侍都持反对意见──音侍因为煮出来的食物不能吃加上时常跑不见人影而被乾脆地否决──但违侍坚持要亲眼见到风侍才能安心,加上其他的意见云云,说穿了就是想劝风侍改变心意以及别扭的关心对方,因此两人後来还是没有阻止他。
风侍对他们的安排没有意见──更精确地说,他几乎处於一种拒绝与人沟通对话的状态;他说的最後一句话是「如果你们这麽认为,我也没办法」,尔後五侍就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限制风侍的行动自由,这对五侍来说,无疑是最简单、同时也是最糟的下下之策,因为他们等於正式跟风侍闹翻了。基於对同事和下属的情谊,珞侍很不愿意这麽做,他甚至曾跟违侍商量过「如果风侍愿意跟菲伊斯保持距离,就不必限制他的行动自由」,但这些提案通通被风侍毫不客气地否决了,连敷衍或尝试劝说他们都没有就被强势地拒绝了,所以五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违侍曾想找派去西方城服侍风侍的仆人,路文,回来问话,跟西方城联络後,却发现路文并不在宫内,且到处都找不到他。根据其他仆人的说法,路文在西方城有位关系亲密的女性友人,正好也在不久前提出休长假的请求,甚至有人怀疑他们私奔、不回来了。
由於完全联络不到这两人,违侍只好放弃找路文回来的念头,改用其他方式。
「咳咳,中午了,风侍。」
比起绫侍放下餐点後的直接离去,违侍总是会试图跟风侍攀谈几句──虽然他从未承认,但他确实把风侍当成自己的弟弟或需要照顾的孩子来看待,这大概跟风侍对待他的态度有关──可惜风侍仍旧不会回应他,最多就是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接着就继续低头改公文。
对,改公文,风侍虽然现在拒绝跟他们对话,但并没有不负责任地抛下所有工作;西方城的部份因为他现在已不再是外交大使,当然就没再继续批阅,不过东方城的工作他也没有怠慢,因此至少东方城的国务运作仍算正常。
违侍放下午餐,注视着正振笔疾书的青年,有些焦虑,又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五侍作为侍,负有一定的名誉责任,就算你刚成为侍不久,也应该明白。」
「……」
「就算你是新生居民没有传承後代的压力,但跟同性别的男性有亲密关系,对方还是落月的人,这对我国或对落月来说,都不是好事。何况落月至今对我们仍有敌意,你在这种时候跟敌人牵扯上关系,後果很严重,对你自己也是,两国人民不会接受你们的。」
事实上,西方城并未传出不利於他们的谣言,毕竟事件当事人之一也是他们的魔法剑卫,所以西方城那边的说法是「风侍身体欠佳,目前暂时辞去外交官身分,回夜止调养」;东方城对外也采用了这种说法,刚好顺理成章地合理化风侍被关禁闭的事实,至於风侍在落月的工作则由其他代理人来完成,仍旧可让国务顺利运行下去。
「……」
「五侍这麽崇高的身分,对伴侣的选择应该更慎重,就算是你,东方城也不是找不到可以与你匹配的人,落月的家伙根本不算什麽。」
黑发的青年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弄的违侍全身不舒服,但还是坚持地补上了一句:
「梅花剑卫配不上你,风侍。」
说完话,违侍想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遂转身打算离开;当他手刚握上门把时,听见背後传来一句不大声却十分清晰的声音:
「你们会认同菲伊斯的,总有一天。」
地点转回到西方城,圣西罗宫的某间办公室前。
叩!
听到声响,两名站在门口的卫兵象徵性地探头往里头瞄了一眼,然後又面无表情地缩了回去。
发出声响的始作俑者──就是坐在桌前那位红发的男人──此刻正一手揉着被撞得略微红肿的额头,一面喝欠连连地缓慢起身,为自己冲了一壶提神茶。
距离风侍被强制送回夜止已经过了七天,在这段时间菲伊斯当然也想做些什麽,但却碰到了两个大阻碍:
第一个,解铃仍须系铃人,菲伊斯秉持着「良性沟通有助於彼此的了解」原则,尽其所能地找关键人物来沟通,但最关键的少帝始终不肯正面回应他,连见面都不肯,即使菲伊斯想方设法地想从那尔西或伊耶等人身上探听到消息,得到的资讯同样少得可怜。
第二个阻碍,此刻正一叠一叠地堆满在他桌上、围绕在他桌旁,以及背後的柜子上,满满的到处都是──公文和参考资料。
风侍被解除外交大使的资格後,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伊耶口中的「白目罪魁祸首」身上,虽然那尔西好心地帮忙改了一些,但绝大多数的公文还是被塞给了菲伊斯,又因为他接下的是原本给风侍的工作,其中的困难度和挑战更是不言可喻。
菲伊斯趁着茶还没煮开的空档,忍不住又掩嘴打了个喝欠。
没办法,真的太多东西要赶了。以他和王子殿下的能力差距,就算被限制不能随意离宫,但该开的会还是要开,该交的报告也还是得交,该处理的事情也还是得处理……他到底已经几天在办公桌上改公文改到睡着了啊?唉。
不过,昨天他从那尔西那边得到风侍的讯息,让他放心了不少──说起来这些讯息要获得实在很不容易,因为风侍的通讯器坏了,魔法道具又碍於距离的限制而无法使用,眼下这种情况又不好直接联络夜止的官员询问,最後靠的是那尔西养的鸟,雪璐的帮忙,与人在神王殿的范统取得了联系。
透过雪璐送信到范统手中,再由范统回信;一来一往就得花掉三天的时间,但这是最有效同时也是最能确保资讯安全与正确性的方式--菲伊斯发誓自己以後要善待雪璐,每个月要买最好的鸟食来奉养牠!
当然这件事也多亏了范统的帮忙;根据范统信中所言,风侍的处境跟菲伊斯差不多,都被自家皇帝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过安全无虞。
就在范统写信的前一天,珞侍把派人把范统请到神王殿,跟他大致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从范统信中的态度和实际帮忙他们的行为来看,他其实不反对、甚至可能更早以前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再拜托他帮忙劝劝风侍。
范统第一次进去风侍阁是在珞侍的陪同下进去的;对方只抬头瞥了他一眼後就不再看他,当然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管他说了什麽奇怪的话还因此被珞侍嘲笑,风侍都不闻不问,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二次进去,是范统瞒着珞侍偷偷进去的,还是靠着噗哈哈哈的能力,才得以在不被五侍察觉的情况下进入风侍阁外头的结界;奇怪的是,明明他用噗哈哈哈的能力穿过结界也没被任何人发现,却在刚进入房间时,发现里头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微笑着望着自己。
范统没有写太多自己跟风侍的对话,但提到了风侍看起来精神很好,生活上也没什麽困难,另外他还托自己带了一句话给菲伊斯:
『记得我们最後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
那尔西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菲伊斯知道他念的是范统写的信,但感觉还是怎麽听都很奇怪……跟缇依最後一次见面所说的话?就是缇依被强制送回夜止的前一天晚上吧?他们说了什麽……王子殿下这是在为难他吗?他可没有像对方一样的完美记性啊!
因为他拿着通讯器发呆的时间太长,导致那尔西喂了好几声,差点挂掉的前一刻才回过神:
「抱歉抱歉,刚才想事情想太入神了!那范统的信还有提到什麽吗?」
「没有,剩下的都是无关的事情。你如果还想问细节,可以直接用通讯器联络他,你的通讯器还在吧?」
那尔西刚说完就意识到这个建议的不妥之处:菲伊斯现在的通讯器是上次从水池重生後,恩格莱尔给对方的;虽然以恩格莱尔的个性应该不会在里头安装窃听装置,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一切都很难说,更何况除了黑桃剑卫没意见之外,红心剑卫坚决反对风侍跟菲伊斯在一起,鬼牌剑卫的态度也不明,现在恐怕不太适合用通讯器联络,不管是他跟菲伊斯还是菲伊斯跟其他人。
「在是在,可是……」
菲伊斯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或许他早已想到这层顾虑了吧?
那尔西才想开口否决刚才的提议,对方的声音再度传来:
「可是我听不懂范统说的话,用通讯器会很困扰耶!乾脆你把雪璐借我一阵子吧?用完就还你,我保证会好好照顾牠、让牠吃饱睡好的!」
「……」
默默挂断通讯器,金发青年的眼神在自家雪白的鸟儿身上逗留了半晌後,轻声问道:
「雪璐,你想过去菲伊斯那儿吗?」
圆滚滚的鸟儿看着主人,歪了歪头,发出一串柔和的咕咕声,接着跳了几步来到那尔西的面前,啄了啄主人的通讯器──不知是不是巧合,雪璐啄的那个位置,正好是少帝的联络按钮。
「……我也没办法对他说什麽吧……」
那尔西细长的手指轻轻顺着雪璐柔软的羽毛,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窗外。
自从菲伊斯被限制出入自由、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和办公室後,他就几乎没见过恩格莱尔了。根据鬼牌剑卫的说法,他每晚都会回剑卫府,却不跟任何人碰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早上又跑得不见人影了,让他们连想抓人回来都难。
现在西方城因为少了风侍,每个人的工作量都暴增,魔法剑卫也不例外;固然多出来的工作可以硬塞给菲伊斯,但他还是得考量菲伊斯的能力,有些他不能改的东西那尔西还是要收回来自己处理。
他隐约可以猜出恩格莱尔在哪儿──天顶花园,以前他们和菲伊斯平均三、四天就会往那边聚会一次的花园、在菲伊斯被派去夜止後,就很少上去的,那个花园。
他知道对方可能在那里,却没有过去。
人是无法孤单一个人的。
寂寞是种可怕的侵蚀,当人孤独久了,心灵会渐渐被寂寞侵蚀出一个一个的黑洞;即使有一天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有其他人陪伴,黑洞也只会变小,不会消失。
恩格莱尔大概也是这样吧?因为一个人孤独、寂寞得太久了,所以当朋友、家人一个一个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时,就会希望这些人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不离开──只要能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只是多一秒也好。
请留在我身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似乎可以理解,恩格莱尔的心情──这是不是也表示,他也是这样的人呢?
答案是什麽已经不重要,那尔西也没兴趣探究这些,但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没像恩格莱尔一样对菲伊斯这件事情有这麽激烈的反应,只是因为,从最初到最终,他都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什麽也……没有;没有谁属於他,他也不属於谁。
当然,菲伊斯和恩格莱尔可以算是他的朋友,范统和珞侍应该也算……但这些人都不是他一个人独享的,也不属於他,所以他才会觉得,只要他们过的好就足够了。
因为不曾拥有所以不在意的他,和因为害怕失去而太过在意的恩格莱尔,到底是相反还是相似呢?
那尔西不知道,只是夹在两位朋友之间的自己,却无法明确地决定要往哪边站;他虽无法认同少帝希望两人分开的种种作为,却也无法公开支持菲伊斯跟风侍以恋人的身分在一起。
至於菲伊斯和风侍在一起到底好不好或合不合适,老实说,那尔西没想过,也不在意;那两个人都是不会辜负对方心意的人,只要他们不会因为恋爱而耽误工作、影响西方城国务的话,他其实无所谓。
然而,他所执着的也不是西方城这个国家──这个一度差点毁於他手中的国家,他怎麽可能会执着甚至想守护它呢?
他一直以来执着的,到底是什麽?
「……真羡慕菲伊斯呢……」
莫名其妙地发出如此感叹,那尔西轻抚着鸟儿,敛眉苦笑。
那个人大概不会有像自己这样的烦恼吧,至少现在对方眼中就有一位让他执着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