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玉从车上下来，慢慢走回家。六岁的他就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谁也拿他没办法。
「直直走，再二十分钟就到了，别拐弯啊！」
对车窗内清脆女声的谆谆叮嘱他只是扬了扬手，车子过去後还能听到一路落下的担心。
他不喜欢被载着到处跑，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他也不喜欢自家附近的环境，倒是小公园这一区很讨喜，有其他的小朋友，有狗有松鼠有鸟儿，人们骑着单车或跑步，连空气都很惬意。
拐进公园前一块空地，他看到了很稀奇的事情。
一个看起来小到不该骑六岁孩子高度脚踏车的女孩，正摇摇晃晃步步惊心地从他前面骑过去。
没有辅助轮，倒是戴了把她整个头包住的安全帽，像个哆啦A梦，身子只有头一半大。
说是骑，不如说是S形特技表演，只可惜五秒之内便翻车。
好像很疼，海清玉正要跑过去，发现有三个人影已经到了。
这也是奇观。三个男孩，每个都比他高，目测大约八岁、十一岁、十四岁，正万分紧张站在海清玉对面的边上，却没有过去帮女孩。
倒地还被车压住的女孩勉力撑起比她大更比她重的车，摇摇晃晃站起来，膝盖手肘都戴了护套，嫩嫩胖胖的手臂还是磨伤了，出现血痕。
仔细一看，她身上还不止那一道，磕磕碰碰的好几处。
「北宝！你干嘛啦！我扶你一下会死啊？」八岁男生叫道，口气慌张。
「你们谁也不许过来！」女孩声音娇娇软软，威胁之意却不容质疑。
十一岁男孩面色有些黑：「你这样回去，我们全都倒霉，我再教你一遍，你不要自己骑。」
「你们已经轮流教我N遍了！我只需要练习！你们老是抓着後座不放，我怎麽学得会？」
女孩终於成功地跨站在脚踏车前杠的两侧，接下来又是艰苦的踏轮、上座、前行必须一气呵成的试炼。
她没有马上行动，喘气着直视前方，像在脑中复习流程。
十四岁男孩开口了，声音柔和又耐心：「北宝，骑你的车不好吗？等你高一点了，再骑这台也不迟。」
「楚西六岁就是骑这台，为什麽我还要骑那台四岁娃娃的辅助轮玩具车？我六岁就该骑六岁的车，我才不要什麽都比你们差。」
「你什麽时候差了？」显然叫楚西的男孩抱怨：「你开始会讲话就处处要跟我们看齐，明明比我们小，怎麽可能什麽都同步嘛？难道你今年不上小一，要跟我上小三？」
「楚西你吵死了！人家要专心。」
楚西瘪嘴又要开口，最大的男孩说：「再给她几次机会。」
真沈得住气，海清玉觉得她身上青紫加红的伤非常刺眼，她不疼他都替她疼。
十一岁男孩从刚才就在看他，这时候像在瞪人了：「你有事吗？」
海清玉说：「她应该比较有事。」
对方还想说什麽，女孩已经奋力出发，吆喝一声用全身力气踏板，小小身子往前倾，好像这样就能帮忙推动脚踏车。
六岁的人了为什麽还是四岁的尺码？难道这三个高个子都不留饭给她吃？海清玉在心里吐槽。
蛇行车又开始了，她不知哪里找来的洪荒之力，把手被她大力扳过来又推过去，一摆一扭都惊险万分，眼看历史又要重演——
「你手放松！把手不要抓那麽紧！」
海清玉突然喊话，所有人都看他，只有女孩仍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听见。
接下来她忽然身子拉直，双手不再去死命推拿把手，车身跟着扳直了。
像终於摸到诀窍，她也不再死命踏板造成车身晃动，有种借力使力找到平衡点的感觉，她奇蹟似地顺利前行数公尺。
「我会了！我会骑了！」她高兴地喊，好像想转头看兄长们。
「别看这边！你慢慢煞车啊！」楚西扯着嗓子叫。
小女孩煞车是成功了，人却不是下车而是跌下车，即便如此也不稍减她的兴奋，气喘吁吁把车掉头要骑回来。
这女孩悟性不低，一点就通，回程虽然骑得不算直线，毕竟有惊无险抵达终点。
「大哥，看到没有？我没掉下来耶！谁有照起来？我忘记了！」女孩连珠炮似的，挣扎着把安全帽拔下来，露出满是汗的红扑扑圆脸，眼睛大又亮，手上的土抹到脸上也浑然不知，笑得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
「我照了，也录了。」必然是二哥的那个回答。
「Yeah！」小女孩想踢开脚架未果，楚西帮她停好车，小女孩欢乐地蹦过来，做大哥的一把抱住。
那边在high5，海清玉的手机响了，那个二哥掉头看他，他转身边听边往家的方向走。
「小玉，还没到吗？该吃饭了——」
「快了。」只交代一句便收起手机。
回头看到两个大的男孩各骑自己的车，楚西载着女孩，朝海清玉相反方向快速离去。
女孩琉璃般清脆的笑声仍清晰传来，像能跟着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