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复一日的物质生活里,家族是我最不想拿出口说,却又总是三不五时被他人从口中不经意说出的一件事情。
「你就是八乙女家的独生女对吧?长得可真漂亮,一点都不输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呢。」
「久仰大名,想必这位才气洋溢的小姐就是八乙女集团的继承人吧?总裁和夫人可真有福气。」
不管是谁,总是这样阿谀奉承的接近,那样丑恶的嘴脸一张一张的,占满了我不在家时的所有地方。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八乙女家,却从来没人知道星那是谁。
--也没人愿意去知道。
从被生下开始,命运的河流好像就已经决定好了我的去向。
「八乙女家的家主,集团的总裁,那就是你的未来。」
母亲露出了和糖浆一般甜腻的令人厌恶的笑颜,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我的头上。
从她口中流淌出在别人听来令人不禁称羡的话语对我而言是鹤顶红,像被大头针固定住了身躯的标本。
我的未来是既定式。
是拿好了剧本的小丑,要在哪里陪笑,要在哪里做出矫揉做作模样,要让谁喜欢上自己,要和哪位门当户对的大少爷结婚,我那慈祥的母亲已经为了我安排好所有。
--凭甚麽我的未来是一个按照命令行事的木偶。
凝望着落地窗外於空中自由遨游着的飞鸟,我不禁如此自问。
那随着羽翼震颤而下的纯白色羽毛好像都在嘲笑着我。
因为我连落下的资格都不存在。
曾经我也是那在笼中就能够快乐嬉戏的金丝雀,但现在我所欲求的自由是多少佳肴美馔都无法满足之物。
我对父亲一直没有甚麽太深刻印象,只知道我要继承的位置是他的东西。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八年。
自称要让武力彻底消失在日本这片国土上的新政府突然的出现在那一夜,在她们的治理下,不知怎麽的,曾经雄霸日本一方的八乙女家也开始没落。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知道父亲因为这样子开始变得暴躁,和母亲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四个月後曾经辉煌灿烂的财团经济开始倒塌,父亲开始足不出户,集团的领导权落回了奶奶手上。
有人说八乙女家完了,也有人开始质问为甚麽不是我上位。
因为奶奶是相信着父亲会东山再起的。
但现实是超脱了一切假设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黄昏面容憔悴无比的父亲。
「星那,去做你想做的吧。」
「做商人只是在打压你的梦想。」
父亲的话语让我不禁发楞出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帮助别人,对吧。」
啪搭。
啪搭。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不止的流出,父亲那只长满了厚茧的宽厚大手覆上了我的脸颊,用拇指抹了抹我眼角不断落下泪珠。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父亲的笑容如此无力。
「父亲......不,您在说什麽呢。」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小时候,被他圈在温暖臂弯里时的场面。
那是他第一次带着我跑出去,带着我离开母亲的无理管教。
是我人生里除了和奶奶相处以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舍弃姓氏吧,星那只要是星那就好。」
「丢掉八乙女家长女这个身分吧。」
「爸爸只要你幸福快乐的活在这世界上,不要对自己的任何一个选择感到後悔。」
我跑走了,一个字都没有好好的回覆父亲的期待。
翌日,再次打开房门,看见的是变成了一副屍体躺卧在床上的父亲。
像牡丹花一般盛开在洁白被褥上的血污是父亲留在这世间的最後一点点温存。
他死前的话语像蝉鸣声,每到了夏天总是会在我心底响起。
父亲葬礼在一个雨天,随扈们给母亲和奶奶打着伞,而我一个人站在雨中,任凭着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泪水,在大家都离去以後独自站在他的墓前。
我好想对他说些甚麽,好想跟他道谢,谢谢他愿意让我放弃自己不喜欢的一切。
但暗暗作祟的自责感却击垮了我的执着,双脚控制不住的瘫软,我跪在了父亲的墓碑前。
我立下了誓言,我会继承财团总裁的位置。
我也会成为他期望中那个放手去追自己梦想的成功者。
--就算是因为自予的罪罚而成为了演员,我也打算要做那个最成功最没有遗憾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