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只一层楼,门前延展的地面没铺砖,是灰色的水泥地。
落过小雨,因此有几个色彩较深的区块。
停好车,她入内找人,服务生以为她也是前来用餐的,问她有无订位,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来意,李果就从一麻色拉帘後冒出来,老同学欢聚般地欢迎她。服务生微笑着,不再多问,任李果将人带走。
「我只是来还手机的。」苏曲乡在拉帘前挣脱开她的手,把手机交还,「别再搞这种小把戏了。」
李果咬了下嘴:「我方法是不对,但既然都来了,就待一下吧,王汶和陈侗也都在。」
「所以呢?」苏曲乡无视她错愕难过的神情,找到了厕所,就走了进去。
好一会过後,她猜李果应该不在了,才压下冲水钮,看着透明的水漩涡卷入洞口,另一泉新水继而涌出。
她如何也想不到,李果依然在外头等她。
轻歛的眼看似掩去了她的低落,却没掩实:「那个……花雕墨鱼面,真的很好吃。」
「你何必呢?」苏曲乡踏下石阶,瞧她睫毛都在抖,无奈补上一句,「嚐过味道就走了。」
李果抬头,欣喜地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赶忙跟上去。
拉帘後是另一番热闹。
陈侗满嘴橙橘色,惊喜地指着她:「臭曲乡!你终於来了!」
苏曲乡还未出声,就被他塞了口义大利面,她瞪着他,努力嚼这足以噎着她的一口面。见她吞咽困难,李果及时给她倒了杯水,王汶也绕了来,搭住她的肩,同她耳语:「你居然真的来了。」
苏曲乡送她一记眼神:被迫的。
王汶嗤地笑:「猜得出来,不过小果的点子总是很没技术含量,你竟然还中计。」
苏曲乡又酌了杯水,连带把王汶带去一旁:「这艘贼船我是自愿搭上的。」
「真的?」王汶挑起眼。
苏曲乡摇着玻璃杯,静了静,道:「真的。」
王汶笑笑:「挺好的啊。」
对视寸晌,苏曲乡也淡淡一笑。李果这几分憨拙的手法和王汶当初找她攀谈的作为殊途同归,都是在向她释出善意,邀请她融入群体;她已在人群外流离太久,自筑屏障,是该敞心向暖源迈去了。纵使将来亦无坦途,得独嚐失落,但她不认为自己会对今日的决定感到後悔。
待的时间比预期久,十点半一到,她该走了。
但方才被陈侗和王汶轮流灌食,她胃胀得难受,站去角落缓过劲儿,她打算等不适感退去後再走。
傅三宁和李果在旁交谈,音量愈发大,饶是她无意偷听也听得一清二楚。
「谁?卞老师?怎麽会?」李果试图从傅三宁身上找到一丝他在逗闷子的线索。
「不信就自己去看。」傅三宁白她一眼,溜回座位上,埋首於所剩不多的佳肴。
李果迟迟没动作,看那个样子,也不是很在乎。
「你有卫生纸吗?」苏曲乡往李果那儿一跨,问:「厕纸没了。」
「有。」李果摸索着各个口袋,找着了,递去。
「谢谢。」
从几个兴致正高的同学间穿过,苏曲乡出到帘外去。
既是餐酒馆,顾名思义,夜里人潮更多。
来时的空桌全坐满了,桌上的酒色多而杂,五颜六色的酒标更是晃得她眼花。
她双目游走,在临窗的两人座旁看见他。
脚背忽来一重辗,一位略是醺然的男人不慎踩到她,频频致歉,顺手将她落在地的面纸拾起归还。
她把面纸塞进口袋,和服务生要了包湿纸巾,走出店外,坐在木椅上清理被踩脏的白鞋。
眼睛要一没栓好,就往窗边的那两人悠去,若迷路的羊被牧羊人牵回圈中。
她把鞋带重绑了次,再望去,他俩的桌上就多了盘烤全鸡。
卞一檀对坐的男人有礼地拨开芦笋,把鸡腿让给他。乍看下的好意,实际上是在为难他。
光是点带骨的餐点,就很无良了。
可卞一檀却显得十分从容自在,同那人谈笑着,没有一分一毫的不悦,更没有身为落於下乘者会有的难堪之色。
他应对自如,闲散自适,像是遭遇过无数次这样羞辱般的对待。
只是,他始终没有动那块肉。
苏曲乡在的位置,看不见男人的正面,只晓得两人又说了几句,卞一檀的笑容在这之後明显消融了些,他拿起刀叉,架在鸡腿上方。
苏曲乡的眉深深一皱。
比预想的还要快,快上许多。
她去到两人桌旁,男人端着笑,问句没说一半,就被她俐落地截断:「不好意思,我有话想和这位先生说。」她转向卞一檀,「能借用一下您的时间吗?不会太久。」
「你们认识?」如她所料,男人问道。
「是。」卞一檀提起腿上的方巾,意思擦了下唇周,「朋友的孩子。」
苏曲乡心生讶然,他竟接过了难答的话茬子。
擦完,卞一檀将方巾对折,压平放在桌角:「出去说吧。」他对友人一笑,「我离席一会儿。」
男人笑而未语,夹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多在苏曲乡身上扫了两眼。
苏曲乡与他有将近一秒的目光相遇。
他们都对彼此了无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