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清晰的小室里,卞一檀看住她。
眼睛、鼻子、浮着水光的唇,这一幕幕都在他脑中无尽无休地回放。
太近的距离,即使待会儿发生了什麽,谁都不意外。
「你曾问我,瞎子要如何知道一个陌生空间的格局,现在,我带你实地演练一次。」卞一檀说着,手盖上她的眼皮,自眉骨往下挪,连带把她的上眼睑阖起。她怕他走,紧抓住他的指头,感觉两臂被人抬起。因为蹲久了,脚来不及回力,他俩都有一瞬的不稳。也因如此,她更确定了一件事──卞一檀喝酒了。
就在他猛往她靠近的当口,一口重重的吐息,扑上了她的脸,混杂的酒气比方才都浓上许多。
「员工庆生,你也喝。」口吻是在责备他,但是他没有听出来。
「助兴。」醺然的状态下,卞一檀笑得轻,人也散着慵懒的气息,所以语调听上去,和她认识的,那个日常里的他很不一样。她不由得会想,学生时期的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在哪里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饮酒狂欢,聊着他向往也十拿九稳的未来,从天南到地北,讲述着他人生的鸿图,只是,她没有机会见上。
思绪还纷乱地飞着,卞一檀就把她的身体转向,掌心对手背,引着她摸上贴着壁纸的墙面,往前走。他在她上方说,记住门的位置,门是起始点,从这里画出一室的格局,多走几回,就能熟悉个七八分了。
转了两次,苏曲乡约莫对深度有了概念,是她走了十七步的长度。而她刚才的每一步,都比平常短上很多。因为她怕会撞上什麽,因为她看不见。进来时,她连置物柜有几个都没数清,对宽度压根儿没印象,便暗自猜着,应该会比深度长,不料才走了十二步,转角就到了。
她是信心满满,十以後的步子就跨大了,即使手在前方探路,她还是没能在脚尖顶到墙面的霎那,及时改向。
碰的一下,温软的手温,取代了冰冷的扫具柜──她撞进了他的手中。
这下她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从她跨出脚的那刻起,她的安危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也在留意着。
走完剩余的路,她的身体已由内而外地开始发冷,黏在身上的湿衣物不停往她体内灌入寒气。正要开口,卞一檀就打开了置物柜,把替换的衣服交给她,让她到帘子後更衣。
布料摩擦的声音,盈室圈耳,忽略不得。
「老师,你不开灯吗?」更衣间内虽有橘色小灯,但拉帘不透光,顶多下方的缝隙会分一点光线出去。
「习惯了,这样比较好。」
习惯?她听着却有几分心疼。
套上衬衫,卸下裤子,她又问:「你在家也不开吗?」
「……书桌的灯,晚上永远是亮着的。」
她停下拧钮扣的动作。
他的话是跳脱的,是醉了的前兆。
把最後一颗扣子也拧上,苏曲乡穿好运动棉裤,抱起地板的脏衣,拨开帘子,看向木桌旁反手拄着头的男人。桌上,真的摆了瓶酒,折射着光的透明液面高度剩不到五毫米。
过了几秒,卞一檀也望了过去,似是被橘光刺痛了眼,他皱了皱眉,却依然执拗地望着她。
她把灯关上,於黑暗中,一步步向他走近,因为惧怕,她的呼吸声很大,成了此室最响亮的声。她把椅子搬到他的腿前,落座,还看不清他,可她在他眼中始终都是清晰的。
她听别人说过,喝了烈酒会口乾舌燥。瓶身上什麽也没贴,她是凭直觉猜,这瓶酒的浓度铁定不低,否则,那个庄睦口中酒量很好的卞一檀,不会喝这一小瓶的酒就醉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苏曲乡开始能对到他的眼,便低声问:「我去倒一杯水给你,要吗?」
闭目的他,因她这一问而睁眼去找她。
他比了比她的衬衫,说:「这衣服是我的,你怎麽穿着?」
不是你给的吗?她突然很想笑。
「我知道是你的,」苏曲乡乌溜溜的眼尽是笑,她嗅了下袖口,「都是你的味道。」
「臭吗?」
「香的。」她的笑漫到了嘴边,很不明显。
对他来说足够了。
卞一檀见她笑,也笑了起来。
特别开心的笑容。
可她却收了笑。
醉意里,卞一檀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只想把那日在天桥下想说而没能说的话,在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时刻,一口气道完:「曲乡,过去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也一直想见你,却觉得……少了些东西,即便我已经看得见,不会是你的绊脚石了。」
嘴唇掀合的同时,他去寻她的手,寻见了,把五指穿进她的指缝中,两人的手温急速飙升,烘着双方的心。
假如有光在这刻照进来,他会看见,她的眼是红的。
「我说的话,你愿意相信吗?」
语落,卞一檀再一次把她的眼盖住。困在他问话中的她,仅是肩膀颤了下,接着,意识就全聚到人中前的热度上。
她绷紧身子,僵持着,欲进不前。
当柔软、湿热的感受真实到她无法推拒时,心已沦陷的她,连肉体也逐渐迷失於其中。
全然醉了的人,哪来拿捏轻重的想法,只是反覆地以唇瓣相磨,不厌其烦。忽而一下,他用力过猛,吮疼了她,在她上唇震动的一刹,他托住她的後颈,紧紧压住她,封住她的逃路。
这样陌生的压迫感,是他俩之间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