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黑暗,像是货柜的地方。在习惯幽暗闪烁的光线之後能看到,自己周遭皆是低声哭泣,双手被反绑的孩子,而自己也是同样的,被固定在一条铁链上。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远方的门被粗鲁地拉开,一个摇摇晃晃满是酒味的肥子走了进来,他踹向钢皮制成的墙,吼骂:「哭什麽哭,爸爸妈妈是不会来救你们的啦!」
他又朝自己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吵死了!」笑完他又一拳砸在墙壁上,「别以为你们是重要的商品,老子就不会教训你们这些臭小鬼!」
他一边朝自己灌酒,虽然大部分是撒到了衣服上,一边粗鲁地掰过孩子的脸,一个一个地细看。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快起来。
「切,这次一个好看的都没有。」我听到他喃喃。
快醒过来。
「嘿——」肮脏的胖子玩味的声音响起,他的目光,与我对上了。
醒过来!
我抓过一旁的铁盆,吐了出来,就像那之後的好几个早晨一样。
想起来了,不行,快忘掉忘掉忘掉忘掉……
我想要刷牙,但自己却行动不便,在爬起来的时候又摔了回去。
那不是我,那并没有发生过。
在我撑着拐杖把自己送到厕所时,衣物还有走过的地方依旧遭到我控制不了的洗礼。
呕吐的声音很大,而这屋子里的人都属於五感敏锐。
所以在他们都冲过来问我发生什麽事时,我好想死。
啊啊,真丢脸。
虽然右手的伤口基本癒合只留下一些痕迹,但奈何我一脚不能弯,一手不能动,只能窘迫地坐在一旁看着甚太跟小雨拿着抹布清理我这麻烦的家伙所造成的混乱。
「你说是因为你做了一个梦——什麽梦能那麽恶心啊?」甚太问。
这有点儿少不宜,我想了一下该如何解释。
「就像是你咬断香蕉,有点噎到之後再吐出来那样……恶。」我摀住嘴,又有点想吐了。
「香蕉有什麽好恶心的……啊啊啊!问你是我不对,你别吐啊!」他把水桶拉到我面前。
「笹木小姐……」出声的是浦原。我抬头,发现年长三人组都睁着大眼看着我。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你真是坚强。」他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两米高的壮汉挑出了手帕擦眼泪,夜一表示:看一个杀一个,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去,那不是我!」我拍开他的手。
他噎了一下又继续:「嗯,是我错了,对不起……」
「就说了那不是我的记忆!」我一个忍不住,捞出桶里的抹布砸他一脸。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暴力了。
「但亲眼看到还是非常可怕吧?」他将脸上的抹布拿掉。
「……既可怕又恶心。」所以我才一点都不想成为他,这是原因之一。那勇气跟力气是哪里来的,我完全不知道。
「那个人之後呢?」
「死得很惨。」接这任务的是暗杀部队,他只是一个不小心被绑架被小孩子而已。「……但一点都不泄气,这依旧是他的噩梦。所以不用想着开导我,我只是稍微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如果他不自己看开,我依旧会被他影响。
老实说物理上来看我觉得那个胖子更惨,下面痛得要死还遇到某个婴儿跟玩飞刀的,虽然那是活该。
其实他超级霸气的啊,把他的感觉抛开之後我只想喊大哥威武!只要不当成是自己的话……好吧,要看开真的很难……
「然後请离我远一点。」我补上。
现在我一天必问的是『我能离开了吗?』毕竟我连小雨跟甚太都打不过……要偷跑这点真的很难。
待个两天就又梦到他最深的恶梦,再不离开会梦到什麽我完全不敢想。
我已经大约知道了他到国小三年级之前的经历,这才几个月啊?我合理怀疑当我梦到了他最近的记忆,我就可以去死了。
浦原俏皮地说,他帮我向学校请好假了,理由是踩到篮球之後撞到栏杆摔了出去然後被脚踏车撞……有点想揍人,他还把我留在学校的东西拿了过来。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我乖乖待在房内养伤。
然後在第五天,我采取敌动我不动,就是一具屍体方案,被铁齐抱到了浦原商店地下训练场。
我坐在石头上,这地下室比想像中还要大。
「哇啊!真是不可思议!小小一间杂货店底下居然有如此巨大的空间!」浦源抬头喊着台词,然後他持着扇子面向我,「——如何,有没有把你的心声说出来?」
我没回话,我还在郁闷他不让我离开这件事。前几天被吓到了,要不然我一点都不想跟大名鼎鼎的浦原大人有互动。
「真是的,小小年纪一点搞笑细胞都没有⋯⋯」他嘟哝,但音量很明显大於嘟囔的层度。
我觉得浦源这家伙肯定以惹人生气为乐,他一身的槽点,如果阿⋯⋯如果泽田在这里吐槽一定一个接着一个。
「你这几天感觉怎麽样?」他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我动动右脚,一脸你在说笑?
「其实呢,我这几天收集并分析了你周遭灵子运动的纪录。」他抬脚,开始漫步,他深绿色的和服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产生弧度,「这真的很不可思议,在我们之中,比如我还有夜一小姐,与你有接触的时候,那某种灵子的运动便会加剧,奇怪的却对铁齐、小雨还有甚太没什麽反应。」
「这是针对灵压的强弱而起的反应吗?」他转一个圈,扇子在空中点着,「不,铁齐的灵压虽然弱於夜一小姐跟我,但与小雨跟甚太相比,那种灵子的反应应该要再大很多,但事实上却相差无几——甚至要再弱了一点。」
「笹木小姐,」他停下脚步,「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
我决定当作我什麽都没听到。
「於是呢,我将这种灵子捕捉起来,针对它的构造与来源做了解析,」他比出食指,一脸笑容,铁齐在他身後推出一个写满算式的白板。
「接着我发现,哎呀!」他一手拍在白板上,「这灵子虽然与笹木小姐的相似——却是属於另一个人的。那为什麽那个人的灵子会从别的地方传到这里来呢?你们的灵子虽然相似,可以归类於亲属,但是,笹木小姐,你有发现吗?你的灵子正慢慢地被改变。」
我抬起眼,总觉得他好像在说什麽不太妙的事,「等——」
「——是的,慢慢变得相同——於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将扇子收回怀里,将双手张开,「你们,」
我摀起耳朵,闭起眼。
「是同一个人。」
啪的一声,他将双手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