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道多久,梁葳才松开孙群,并反射性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刚才她又不自觉被情绪牵引,做出了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举动,这让她内心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懊恼和羞愧。
她平时不是一个会轻易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脆弱一面的人,甚至,她根本想不起来上一次哭是什麽时候的事情,但是一遇上孙群的温柔,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那麽坚强。
「抱歉⋯⋯」她低声道,并连忙用白袍袖口胡乱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珠,顾不得这样会把妆弄花,她只想赶快让自己看起来没那麽狼狈。
见状,孙群不禁皱起眉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
「⋯⋯」梁葳愣怔了片晌,抬头迎上孙群带着心疼的眼眸。
他伸手捧住她的侧脸,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他冰凉的指尖轻拂过她的脸庞,动作既轻柔又小心翼翼,和她刚才粗鲁的擦法完全不同。
这是她活了这麽大,第一次有人为她擦眼泪。
望着孙群,她原本混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刚才的满腹委屈彷佛也随着他为她抹去眼泪的动作一并扫空。
「抱歉⋯⋯」他皱起眉头。
「为什麽要道歉?」她不解。
「你受了那麽多委屈,我却什麽都不能为你做。」他轻声道,语气中满疼惜。
即使她刚才什麽话都没有说,只是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啜泣,他却觉得心宛若被人紧紧揪起一样,疼得他无法呼吸。
她平时总是一副自信、大方落落的样子,就连她来到盛宇的那段期间,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她曾经经历过的黑暗事,因此他没有想到这样的她,居然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强大一点,这样才能够帮她挡下所有攻击,让她不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陪陪我。」梁葳牵起他的手,小声道:「这样就够了。」
她不是弱不禁风、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她只是希望在需要的时刻,身边能够有一个陪着她、听她吐苦水、借给她一个胸膛或是肩膀的人,就像现在一样。
听她这麽说,孙群回握住她的手,点头,「好。」
他大掌将她纤细的手紧紧包覆,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一暖,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
虽然那天是她主动说出「就这一晚」这句话,但是那天过後,她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单单只是一晚而已。每当夜深人静,周遭陷入一片万籁俱寂时,她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孙群。
想他在做什麽?
有没有好好休息?
又或是跟以前一样身兼多份工作,把自己累坏?
即使他现在正用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嘴角挂着一道不想要别人为他担心的笑容,却依旧伪装不了眼里的疲惫。
「你看起来很累。」她语气带着一丝心疼,「在忙什麽?」
她听得出来他刚才那番解释是为了要他母亲别操心,才如此轻描淡写。
「学校有些课要补修。」他停顿了片晌,说出刚才没有讲的另一件事:「还有我外公的事。」
「什麽事?」
「我外公的刑期还剩下一年,但他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前阵子在申请假释,前天才刚被法务部核准。」他解释,「我妈是独生女,但她的精神情况不太适合处理这些事,所以这阵子我都在跟律师联络,顺便将我外公之前被法院扣押的财产拿回来。」
「⋯⋯」她皱起眉头,轻声道:「辛苦你了。」
他早已身负许多压力,现在又多了一个责任,他怎麽能够负荷?
原来没有见到彼此的这几个月里,他们都过得不轻松。
「这阵子是真的有点累,但至少我感觉一切终於要慢慢回到正轨了。」他轻吐了一口气,语气多了一丝无奈,「我只希望我妈能够振作一点。我外公很疼爱我妈,这几年他只知道我爸外遇的事情,但不清楚我妈的身心情况。我希望我妈在见到我外公前,情况至少能够好转一些,不然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外公一定没办法承受。」
「会的。」她语气坚定道:「有你在你妈身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倏地,梁葳感觉白袍口袋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响。拿出手机一看,只见萤幕上显示着护理师的名字,这时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
她连忙接起电话,劈头就是道歉:「喂,张护士,抱歉,我在回去的路上了,请家属稍等我一下,不好意思。」
挂上电话後,她抬眸看向孙群,又是一句道歉:「抱歉,我需要回去签一份诊断书⋯⋯」
「没关系,你忙吧。」他淡淡一笑,正准备要松开她对手,却反被她握住。
「我下午没有手术。」她抿抿唇,小声说道:「再多陪我一下吧?等到你妈妈的疗程结束。」
回到医院里,他们搭乘电梯来到神经外科的楼层,她方才稍微放松的心情不自觉地再次紧绷了起来。
随着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孙群松开梁葳的手,而这突来的自由居然让她感到一股失落,但她还来不及多想,注意力便被前方护理站传来的声音给拉走。
「梁医师!」护理师向她挥手,旁边站着病患的家属。
「抱歉,久等了!」她连忙加快脚步,往护理站走去。
她快速在诊断书上签名,并向一旁的家属做深入解释和回答他们的疑问。
看着这一幕,孙群这才意识到虽然他们两人在医院的场合相处过许多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着白袍的样子,而此刻她专业、正式、充满医生架势的模样,和那个在学校总是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平易近人的她又有那麽一点不同。
「⋯⋯」
不知道为什麽,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顿时好像又拉长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