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忆年和莫陞的婚礼将在年底举办。
准备婚礼的这段期间,纪忆年跟莫陞都很忙碌。白天上班,下班後开始分工列举婚礼当天要邀请的客人名单。纪忆年坚持请帖信封上的名字要亲自写,因此她又特地用几天夜里,对照名单,在信封上写下客人的名字。
原以为婚礼越是靠近,幸福越是真实,但,不幸的是……莫陞他,发病了。
莫陞他变得不常说话,情绪也变得有些暴躁,很容易焦虑。
在莫陞发病後,纪忆年马上带着他去找蓝医生,蓝医生帮莫陞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发现莫陞原本趋於稳定的病情又开始恶化。
纪忆年马上想到的便是准备婚礼的劳累,以及时间上的压力。
回到两人同居的透天厝,纪忆年立刻提出取消婚礼的想法,但瞬间被莫陞否决。
纪忆年很着急,她急躁的说:「为什麽不取消?莫陞,现在还是要以你的健康为优先考量,反正我们都登记了,不举办婚礼也没关系啊。」
「不,婚礼一定要如期举办。」莫陞坚定的说。
闻言,纪忆年不禁蹙眉,口气也带着愠怒,「莫陞,你为什麽不先为你的身体着想,你知道这样我根本无法笑着走入礼堂啊!我们请帖还没发出去,婚纱照也可以取消,父母那边我会去协调,所以,我拜托你,就让婚礼取消吧。」
莫陞笑着摇了摇头,他走到纪忆年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忆年啊,我一直以来最期待的就是穿着美丽婚纱的你,我西装笔挺地站在你身旁。你揽着我的手臂,我们走在红毯,往舞台走去。这是我在脑海中描绘多年的画面,所以,忆年,你能够原谅如此自私的我,愿意达成我的心愿吗?」
当下,纪忆年沉默不语。她需要时间,一时之间让她拿婚礼与莫陞做抉择她会果断选择莫陞。可在莫陞对她说出他的心愿後,她的心绪飘忽不定,到底怎麽做才是对的,她真的需要时间。
经过多日思考之下,纪忆年决定达成莫陞的心愿。莫陞很高兴,拉过纪忆年疯狂亲吻,以表达他对纪忆年的爱与感谢。
很感谢,纪忆年愿意接受他,如此自私的要求。
请帖发送出去,婚纱照也拍摄完成,婚宴会馆的流程也全部安排妥当。纪忆年觉得自己都瘦了一圈,而莫陞日渐消瘦的脸庞,乌发间似乎还冒出几根白头发,她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却说不出口。
莫陞在记忆方面越显吃力,纪忆年担心之余,也劝莫陞辞掉工作,专心休养。
但莫陞不肯,他表示自己的梦想好不容易实现,他如果不为这个社会做出点贡献,他无法安心休养。纪忆年拗不过他,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让他继续教书。
年底,两人举办了婚礼。婚礼当天,纪家人特地北上参加,纪实麟大学读的是机械系,毕业後成为某间企业的员工。纪莳音目前大四,她是室内设计系目前仍在赶着交出毕业作品,因此婚礼结束後她又要赶紧回到学校赶工。
莫母出席时,是由莫父推着轮椅进到会场。
这几年莫母的状况不如预期,身子虚弱到只能靠着轮椅行动。但莫陞的终生大事,她是绝不可能缺席的。
忍着疼痛,她也要抵达婚宴现场,以新郎母亲的身分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母子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但,两人的身体状况却也令人担心。
范筱菁当然不会缺席,但也来了个稀客──魏宇任。
当初纪忆年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对他发送请帖,不过最後还是有送出去,只是没想到魏宇任会前来参加。
据说魏宇任毕业後进到父亲的公司从基层员工做起,听说这还是他主动要求的。这些消息当然都是八卦女王范筱菁告诉她的。
看到每个与她结下缘分的人都努力朝着自己人生的目标而努力,纪忆年感到很欣慰,同时她也在心里替每个人加油打气。
每一段缘分都有她的价值所在,纪忆年真的很感谢缘分让她与莫陞成为邻居、青梅竹马、同学。因为有这段缘分,因为遇到了莫陞,她才是纪忆年,而他也才能是莫陞。
相互扶持、包容、喜欢,便是他们俩活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课题。
结婚第三年,纪忆年怀孕了。身怀六甲的她,该是要活得悠闲自在,迎接宝宝的诞生。但莫陞的情况,却让她的心情一天天郁闷。
很多时候,莫陞会淡忘他学生的名字,授课的内容,一天下来发生了什麽事他也很容易忘记。
虽然如此,莫陞自己很清楚,即使他忘了许多事,即使他遗忘了自己是位老师,在他的脑海中,纪忆年的身影尤为清晰,且美丽动人。
某天,莫陞因为服用药性强烈的药物,脑袋昏昏沉沉的,头枕在纪忆年的大腿上,伸手轻抚纪忆年微微隆起的肚子,喃喃自语道:「孩子,不知道你生出来会像谁呢?像妈妈好呢,还是像爸爸呢。」
闻言,纪忆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点。」
莫陞轻笑了笑,仰起头,望向纪忆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她一定会长得跟你很像,跟你一样都是个善良的人。」
纪忆年愣了几秒後,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忆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莫陞的表情变得严肃。
纪忆年挑眉,好奇的问,「你想问什麽呢?」
莫陞愣了片刻,似乎思考着如何启齿。
「忆年,如果哪天我真的忘了你,你会怎麽办?」
「没关系的。我会永远记着你,因为,你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语毕,纪忆年对着莫陞露出灿笑。
莫陞也笑了笑,轻声说道:「忆年,我们的爱不需要天长地久,只需要曾经拥有。如此足矣。」
纪忆年谨记着莫陞的这句话,此话,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或许她的出生是带着使命,而那个使命,便是由她……谨记莫陞的人生。
几个月过去,纪忆年诞下一名男婴,取名为莫恩。莫恩,莫忘他人的恩情,即是纪忆年与莫陞对这孩子最大的期许。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莫陞的病情也一天天严重。
那一天,是周日,一如往常的炎热天气。纪忆年在阳台晾衣服,已然国小高年级的莫恩正在客厅写功课。莫陞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电视。
莫恩写完功课,抬起头呼唤莫陞好几声,却迟迟得不到半点回应。
纪忆年晾完衣服从阳台走回客厅,听到莫恩的呼唤,再看向莫陞,她倒抽一口气,紧接着,眼眶涌现出泪水。
莫恩瞧见母亲在哭泣,他急忙走到母亲身旁,抱着纪忆年的腰,轻声问道:「妈妈,爸爸怎麽了?为什麽我叫他他都不回我?妈妈你又为什麽在哭呢?」
纪忆年以指腹拭去泪水,低下头看着莫恩,以沙哑的嗓音说道:「莫恩,你要记得,虽然爸爸忘了我们是谁,但是在爸爸心中,他还是爱着我们的。他真的很爱很爱我们莫恩哦。」
这一天仍无情的来临,尽管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将每一天都视为最残酷的一天,可这一天突然来临,还是令她措手不及,伤心欲绝。
在莫恩国小高年级时,莫陞遗忘了家人,遗忘了他是谁。
在莫恩高中时,莫陞因为多重器官衰退,抢救过後,仍宣告不治。
尽管莫陞离世,那些曾经相处过的回忆都被纪忆年记在脑海深处。每每回想,便会泪流满面,引出无数思念。但他们彼此相爱的记忆,纪忆年相信,莫陞就算到了天堂,依然记着……
回忆结束。讲述这段往事的时间也不过十多天,但纪忆年却感觉自己再次经历了那段既痛苦又幸福的时光。
她阖上日记,擦拭眼角的泪水,接着,面上挂着微笑,平淡的说:「孩子,怎麽样?这故事还精采吧。」
「嗯!」小男孩用力的点头。
下一秒,他蹙眉,歪着头看着纪忆年,疑惑问道:「奶奶,最後爷爷是笑着离开的吗?」
纪忆年愣了一下,随後将目光看向窗外,此时外头的天气就与莫陞离世那天的气候十分相似,「你爷爷他啊,笑得可开心了呢。」
因为他离开时不带着遗憾,是带着无尽的回忆离开的。
即使他已然忘却一切。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望陞──你可以过来帮妈妈的忙吗?」
小男孩母亲的声音从书房外传了进来。
他从小圆椅上跳了下来,微微一笑,说:「奶奶,谢谢你告诉我你跟爷爷的故事。我先去帮妈妈的忙罗。」语毕,小男孩便小跑步离开书房。
纪忆年莞尔一笑,缓慢起身,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内。
这本日记是她偶然间发现的,她也才知道莫陞一直以来有写日记的习惯。从小到大,日记内写满了他的心情,纪录了他的心声。这才让她发现,她始终没有真正了解过莫陞这个人,他仍有很多事情没有对她说。
可是她不介意,因为她只要知道,莫陞是真的很爱她,如此就足够了。
她与莫陞的孙子,名叫莫望陞,这名字是他父亲取的,当初莫恩向纪忆年解释孩子名字的由来时,纪忆年不禁红了眼眶──
「我希望这个孩子永远记得爸,记得他的爷爷名叫莫陞。」
她将日记收进抽屉内後,欣慰一笑。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那些青涩时光中的酸甜苦辣他们尽数尝过。
即使活得再辛苦,也要笑着活下去。
回忆当年,他们的爱必然会传承下去,记忆也将永存於世。
忆年,亿年,她想,无论几年,她都会永远记得这一世她与莫陞经历过的一切。
这段过往的记忆,是一段不朽的故事。
她和莫陞的故事,将由他们的孙子继续流传下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