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小小的後悔了。
春市坐在空位上,看着电车窗外的景色,要是分开时鼓起勇气再向亮介撒个娇就好了。
只要他主动一点,亮介应该也不会只摸自己的头吧。
总觉得兄长最後分开时有些奇怪,但应该只是他想多了吧。
春市想着亮介,然後认真下了决心,回去後继续投入到练习里──为了之後的比赛想让兄长看见自己没有丢脸的样子。
……不想让亮介失望什麽的,春市觉得产生了这种想法的自己非常的少女情怀,亮介一定会说出类似「比赛是你的比赛,跟我有什麽关系」之类的话吧。
总觉得连亮介动手敲他的表情他都能想像出来,春市自顾自地想着,回程的路上时间就这样静悄悄的流逝。
日常生活开始有了变化。
其实认真要说,也似乎没有什麽变化,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日常练习、各种友谊赛、课业、考试……
直到有一天。
不,对他而言,应该说,直到那一天。
春甲的比赛第一天,青道漂亮了赢了下来。
来观看比赛的一众学长在比赛结束後到了後台走道跟後辈聊天。
「克里斯前辈,我听说你现在很忙,来看比赛没有问题吗?」
荣纯跑去朝克里斯搭话,克里斯笑笑地说了「没有问题」之类的话。
气氛轻松愉快,亮介也被几个後辈缠住了说话,春市不时转头去看一眼,然後又继续和其他前辈说话。
「等一下就要走了吗?」
「嗯,差不多。」亮介看了一下时间,像是想到什麽,转头抬手:「春市,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春市回了一句「好」,向同辈及前辈说了一声就跟过去,亮介一直走到了厕所附近,拐进了另一面走道才停下来。
「哥。」
春市跟亮介肩并肩走着,春市笑着说:「其实哥哥很受欢迎呢。」
「没这回事。」
亮介一抬手,春市就跑到亮介面前微微低下头,笑着直勾勾的看他。
亮介微微一楞,些微有些无奈的笑着把手放到了他头上:「春市,你这样很像宠物耶,我一抬起手就跑到我面前摇尾巴等着抓痒的小狗小兔子。」
「嘿嘿。」
春市傻笑着,老实说:「因为哥哥来看比赛啊,而且我们赢了。」
亮介闻言,笑意浅了些。
「……是啊,赢了就好。」
亮介就那样不发一语的看着春市好几秒,春市再怎麽单纯也经不起亮介这样直直盯着,脸有些发热总算开口。
仓持发现亮介遗留的手机,由於不断响着,他便跟其他人说了一声,回想着刚刚亮介跟春市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左跑又跑都没看见兄弟俩,直到他似乎听见了很像亮介的声音,於是追了过去,心想着,亮介前辈还真能找到没什麽人的地方啊,简直就像是跟女友约会一样。
「那个,哥,所以你是要说什麽事?」春市的声音,仓持停住脚步,手机响了太久,这时已经停止声响。
「……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是,也该让你知道了。」
「我似乎,不能再打棒球了。」
「……什麽?」
仓持一楞,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接着手机就又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
春市愣愣地看着亮介浅浅笑着的面庞,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麽表情,大概是不可思议又不可置信吧。
那样把自己的求学生涯都奉献给棒球的人,居然说不能再打棒球了。
亮介又抬起手,似乎想说什麽,紧接着他就皱起眉头,不同於和他说话的表情,他的脸变得严肃。
辆借用着思索着的表情低声对他说:「春市,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嗯。」
让亮介有反应的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首他设定成铃声的曲子基本上是很难跟别人重复的。
「你在这里做什麽?仓持。」
春市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亮介走了回来,後面跟着一脸尴尬的仓持。
春市直直看着仓持好几秒才垂下目光,他们刚刚并没有说什麽不能被别人听见的话,只是,只是他不太想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昔日的前辈,仓持跟御幸等人也是来看比赛的,对於他们,春市没有什麽私人的事情可以跟他们聊。
「啊,因为亮介前辈你的手机一直响,已经响了好几次了,所以我出来找你。」
亮介拿过自己的手机,很平静地笑着道谢:「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让我跟春市独处一下。」
这句话让仓持整个人不寒而栗,亮介虽然在笑,但眼里毫无笑意,最重要的是,当亮介如此直白的命令时,只说明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仓持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对不起」,目光扫过春市,春市也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想到刚才自己无意间听见的那句爆炸性发言,自己实在是毫无立场干涉和发表意见,连忙逃跑般飞也似的离开了。
「他已经走了。」
「哦……嗯。」
「在想什麽,春市?」
亮介的声音变的温和,春市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亮介微笑的表情,他甚至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头。
说话的语气很轻的安抚他:「别担心,我想他应该只听见了最後几句而已。」
「那,是真的?」
春市抓下亮介的手,声音很低,语气依旧有些不可置信:「是因为受伤吗?还是……」
「……」
这个问题,亮介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了他一段时间。
春市的表情,是在思考怎麽安慰他吗?亮介不禁想着,他没有挣脱被春市抓着的手,看春市低落的表情,要怎麽样才能让那张脸重新扬起笑容?
「嗯。」
隔了好久,也许只是春市自己觉得很久,他听见亮介说:「会影响跑步,如果继续打棒球的话会有後遗症,医生是建议不要打了。」
春市顿了顿,微微抿唇,表情看起来像是下了什麽决心。
亮介正在思考这个在自己面前天真又单纯的春市想干嘛,下一秒,春市就抱住他脖子亲了他嘴唇一下。
这个举动让亮介的脑袋停滞了足足一秒,回过神来时,春市已经松开手,他再度垂下目光,很快又抬起头直直看着自己。
「哥不是说……是会好的伤,让我不要做无谓的担心吗?」
「是会好的伤啊,又不是不会痊癒了。」
「好了之後不能继续打棒球,那才不是什麽会好的伤!」
亮介想打断他,但春市的表情让他说不出口。
日益沉稳的面庞,眉宇间还稍显稚气,眼里流露出来的瞪视,是在担心他吗?还是想骂他呢?
在那瞬间,亮介甚至觉得,春市若是开口骂他,应该也挺有趣的。
会成为唯一一次成功惹怒弟弟的壮举呢。
然而春市并没有开口说出类似的话语,亮介伸手抚上春市的脸颊,春市顺从的让自己的脸微微靠在亮介手掌心。
平时总是清脆飞扬的声音带上了沉郁的色彩。
「上次在车站那个时候,哥你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说这件事?那时候你就说你受伤了,是不是那个时候……?」
这个时候,找藉口也毫无意义。
「是啊。」
亮介苦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摩娑着春市脸颊,语气淡淡:「但我总抱着一点希望,想着休养一段时间,也许不会那麽糟糕,下一场比赛名单还是有我,不过接着我就会准备提早引退了。」
「小亮,认真的?」春市唯独无法在这件事上帮亮介任何忙,开口的语调变得又滞又涩:「爸爸跟妈妈都知道了?」
「这该怎麽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至於之後的规划,还在考虑。」
春市抓住他的手,过了几秒後发现亮介还是微微笑着看他,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就那样抱住亮介,亮介也没有说什麽,就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跌倒时的轻声哄他。
他实在说不出「我不要哥哥不打棒球」之类的话。
如此幼稚又如此直接的情感,自己往後该拿什麽当目标呢?
春市一瞬间有点茫然,但又为着亮介一直微微笑着的表情而感到心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是想被安慰还是安慰别人,只想在这时候稍稍的、逃避一下现实。
亮介在自己面前很少有过晦暗的表情,像是难过、伤心、失望等等的样子,春市都很少见过,所以现在,亮介那微微笑着的温和面容下隐藏的是多麽巨大的情绪,他其实并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却很明白,若没到那个地步,以他对亮介的了解,自己兄长如此倔强又强悍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甚至不会主动告知他自己受伤,就像亮介还在青道时做的那样。
亮介还在青道时,脚受伤而推荐他代打那次,他还是到了临场才知道这件事,瞒的那麽紧而且毫无异样。
那个让人崇拜的男人,怎麽可能会轻易的示弱?
「春市。」
呼唤自己的声音,春市连忙松开手,脸上有点红。
「嗯……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抱一下哥哥。」
亮介很清楚春市的个性,其实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卑鄙吧?
「你能帮我吗?」
「嗯?怎麽了吗?突然说帮不帮忙的,哥……」
还没问完,亮介手指灵巧的一转,抬起春市的下巴,吻了上去。
「唔……嗯唔……」
他一贴上唇,春市就重新抱住他脖子,主动伸出舌头,温和又顺从的任由他掠夺,乖巧的就好像要安慰他──虽然亮介知道也许春市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顺着自己的动作配合自己,他本来也很擅长这种事。
结束这一吻後,春市又轻轻在亮介唇上舔了舔。
「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过比赛日期太接近了,我不想影响你比赛,本来打算要是输了就不说了的。」
亮介这才笑着说起自己的打算:「从结果来说,赢了真是太好了,虽然那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哥……什麽话啊。」
春市小声抱怨了一句,转回原来的话题:「所以,哥要我帮什麽忙?」
「说的也是,除了你大概不会有人能帮我了。」
亮介看着他,笑意很浅,「如果我提早引退了,你也要继续加油哦──连着我的份一起。」
春市先是一楞,重复着亮介的话,然後才反应过来。
「连着哥哥的一起……真的吗?」
问出这句话时,亮介竟然感觉春市有点高兴,这种复杂的心情连他也解释不清楚,但却隐隐能够了解。
「真的啊,我骗过你吗?」
「没、没有!」
春市脸微微红,想了想认真的说:「我一定会连着小亮的分一起努力的。」
亮介如平时那样伸手敲他:「听到我提早引退,你那麽高兴啊?」
「不是、不是啦。」
听他这麽问,即使语气很轻快,春市还是慌张了起来,抓着他很认真地低声解释着:「因为小亮你还没毕业的时候,我说我想连着哥哥的分一起努力,那时候哥你看起来很生气……所以我就不敢再说了,我一直想成为像哥一样的人,想成为能被别人依靠的人……就算哥哥遇到了什麽事,大概也会想办法解决,虽然、虽然我没办法让你的伤好到可以继续打球,可是能听见小亮对我这麽说,我其实……有点高兴。」
春市轻轻靠着他,姿态有点撒娇,亮介觉得那副模样就像是想讨他抓痒或摸头,不过他没有那麽做,春市的话明显还没说完。
「有种第一次被小亮依赖的感觉,很奇妙的感觉,很难过又很高兴。」
春市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总算又说:「我一点也不想要哥哥不打棒球,但是我帮不上忙,我也不想要让哥哥失望,哥哥……不会怪我有这种想法吧?」
最後一句话,他问的小心又怯儒,似乎是怕他责备,但还是勇敢地抬起头直直看着自己。
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天真单纯又纯真烂漫,他几乎已经可以在他身上看见日後那种沉稳锐利的气质,明明是挥棒那麽果敢的一个人,却害怕从他嘴里听见拒绝。
其实最害怕的是他。
卑鄙的「使用」了弟弟对自己的感情、「使用」了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
──因为他太害怕听见答案了。
那个时候,只有他知道,他们已经在分歧的路上渐行渐远,只是,用这样的方式,他还是能继续支持春市的吧。
一直以来,春市都认为是自己支持着他,但是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驱策着自己不断往前的,是作为「兄长」的意识,虽然春市也时常让他焦躁,但说不定他自己在焦躁的同时也享受着这种复杂的挑战。
对他而言是「挑战」,不是对谁,也不是对自己,只是很单纯地想在春市脸上一直看见那样的表情。
而现在,春市垂下目光,他知道那是忐忑不安的情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松的笑了起来。
「怪你?是呢,你如果不是这麽说的话,那才要怪你。」
春市一秒抬起头,表情有点惊奇。
亮介敲了敲他的头,春市居然很高兴得自己凑过来顶他的手。
「两人份的努力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春市立刻回应,过後欲言又止,最後没有把後半段的话说出口。
但就算他不说,亮介也能知道他想说什麽,失笑的用力捏了捏他的脸。
「春市,你不用为我做无谓的担心。」
春市直直看着他,目光没有迷茫也没有困惑,有一种似乎安心的神态:「嗯,那我不担心你了。」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
春市点点头。
「虽然今後没有太多机会做为选手站在赛场上,也没有机会跟你一起上场比赛,不过,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春市脸上微微红了起来,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会一直记住,不会忘记的,毕竟哥哥说这种话很难得嘛。」
「你啊别趁机撒娇,得寸进尺哦。」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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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的话
依旧是不拆贴,收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