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隨筆 — 14-妳最美的時候

铁零最近有点忙碌。因为珍雅任职的连锁咖啡公司正在进行夏季促销活动,所以珍雅已经连续加班了两个多礼拜,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回到家也持续和厂商或公司联络,於是照顾敏英以及家事大部分都由他处理。

他其实有点开心终於有机会可以不受阻挠的分担珍雅身上的家务,不用跟她争论到底谁比较忙、比较累。也还好最近没什麽大案子,和同事们东凑西调後成功维持两周暂时不用轮晚班,还能提早离开接敏英下班。

算算时间今天应该是珍雅公司的最後一场活动了,她辛苦了两个多礼拜终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於是铁零接完敏英後,便带着敏英去买了韩牛准备好好犒赏珍雅。

没想到一打开门先是听到悠扬的爵士乐流泻而出,珍雅则坐在餐桌前喝着烧酒。

他还愣在门口时,珍雅就转头对他们挥手,「我的老公和女儿回来了啊!!」

现在还没八点…怎麽她就已经喝了快两瓶烧酒…捏了捏眉心,铁零默默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给正赫。

「正赫啊?抱歉突然打扰你,我这边现在有点状况,今晚可以麻烦你们照顾敏英一下吗?」

「嗯,对,有点紧急…好,再麻烦你了。」

结束通话後,铁零很担心的看着和敏英笑闹着的珍雅,「珍雅…珍雅?」叫了两三声没反应,铁零只好强制关掉音乐,「你还好吗?」

「嗯?」看着在自己眼前皱着眉的铁零,珍雅开心的笑着、手指抚上他眉头,「我很好啊,你不好吗?为什麽一直皱眉?」

「爸爸…」还在判断状况时,敏英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妈妈怎麽了?她是不是很难过?我觉得妈妈好像快哭出来了耶…」

「哪有!」珍雅帮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妈妈哪有快哭出来?妈妈很开心啊!」

「敏英,你先去拿一套换洗的衣服,等一下正赫叔叔会来带你去吃饭。」铁零有点抱歉的蹲在女儿面前,「对不起,今天晚上爸爸要照顾妈妈,所以今晚先住叔叔家,好吗?」

看看珍雅、又看看铁零,敏英用力的点了点头。「爸爸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喔,我不喜欢看妈妈哭。」

正赫带着敏英离开後,铁零拉开椅子坐在珍雅旁边,既温柔又严肃的看着她。「你怎麽了?我先弄点东西给你吃?」

珍雅摇摇头,「我好像累到没胃口了。」

「活动不顺利吗?」

「没有啊,活动顺利得很。」珍雅笑咪咪地看着他,「何必特地麻烦正赫来这一趟,老是请他们照顾敏英…」

「因为你看起来很不好。」铁零言简意赅的打断她。

「干嘛一直说我不好,我没有不好啊。」

「连敏英都知道你快哭了,你还要说没事?」

「也没什麽,就是这两周活动一直改来改去、我们增加了很多沟通成本。」

「只有这样?」铁零眯起眼睛打量眼神有些飘忽的她,「这些你回来的时候都说过了,原因不是这样吧?」

看着铁零的神情,珍雅第一次觉得和刑警结婚有点讨厌,「你别把侦讯犯人那套拿来用在我身上。」

「我没有,但你也不要转移话题。」

「我…唉呀,这两个礼拜真的太累了,这样而已啦。」

「尹珍雅,」铁零肃容看着她,「你那天义正严词的对我和泰久说了什麽?不能报喜不报忧?那你现在这是怎样?」

「……」看着铁零的脸、想起那天自己说过的话,珍雅突然气弱。「其实没什麽事啦,就有点气自己…」

「因为高层一直针对促销方案改来改去,我们光是电话就接不完,厂商、合作店家、参加活动的客人…有些人很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但也有些人直接就把情绪倒在我们身上。」

看着珍雅变得黯淡的脸,铁零安静地为她倒了杯水,没多说什麽。

「今天收到了一封写得文情并茂的客诉信,明明之前都已经跟这位客人解释过整体状况,也提供各种配套方案,但那封客诉信出现之後,今天还是被常务痛骂了一顿。」

「他直接问我们怎麽这麽不会办事?做了这麽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会发生这种状况完全是因为我们不够专业才会造成,全部都是我们的错。完全不给解释机会。」

拿着酒杯,珍雅看着铁零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今天最气自己哪一点吗?後来在跟厂商联络时,我明明代表主办单位打电话通知相关厂商,被骂完之後我竟然一直低着头讲电话。」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正在一直点着头说『是,好,没问题』,头都快贴到桌面上了。好像真的做错了什麽事,必须行大礼谢罪一样。」

「下午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我们这麽努力的拚了两个礼拜,结果被说成这样真的…晚上本来该聚餐的,但谁也没心情去…」

看着珍雅笑着说这段话,铁零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的疼。几度就要开口叫她辞职,反正自己不是养不起她和敏英母女俩,但想到珍雅对工作的投入和用心,话总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见铁零没说话,珍雅默默地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烧酒,「唉…我又不是刚出社会的小女孩了,实在是修为不足、能力也不够…」

为了阻止珍雅继续检讨自己,铁零长臂一伸便将她揽至自己胸前,温热的大手慢慢的、很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头。

「你今天做得很好,你辛苦了。」他一下一下的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恨不得可以藉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抚去她心里所有委屈。

依偎在铁零胸前,听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胸腔中的震动,感受着头上那双大掌传来的温柔,珍雅忍不住鼻酸。

「哭出来没关系喔。」铁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不想让我看到的话我就不看,不想听我讲话的话我就安静。」

珍雅只觉得白天闷在胸口的情绪突然一阵激动,原本的鼻酸正以自己都讶异的速度化为眼泪,接着忍不住呜咽出声。

胸前很快就传来一片湿润感,铁零持续轻抚着珍雅哭得不停颤抖的背,另一手则在身侧悄悄地握成拳头。

如果可以,假设不顾一切、不管珍雅的职场人际,他多想明天跟着她去上班,揪起那人的衣领狠揍一顿。凭什麽就这样一句话抹煞他们两个多礼拜的用心和努力?

但他不行。

那是珍雅用心经营付出的职场,她在那里努力工作、对所有经手的专案认真负责并从中获取成就感。就和自己一样,他不喜欢亲人涉入他的职场过多,就连相关职业的泰久或正赫也是。因为了解,所以只能这样陪着她,想办法接住她的泪水。

「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珍雅埋在铁零胸口哭了一阵後,才闷闷地传出微弱声响。

「胡说什麽?」铁零在她耳边轻斥。

「你在权责范围内尽全力解决事情,面对不友善的态度也忍住情绪以完成活动为重,这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

扶起珍雅双肩,铁零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非常以你为傲。这是我完全做不到的事。」

「大部分的人都做得到这件事好吗…」珍雅苦笑着说。

很不满意地看着珍雅怀疑自己的眼神,铁零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你哭成这样,我真的很想去揍那家伙一顿。」

感觉到铁零身体肌肉的紧绷,珍雅顺着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拉起他的手,珍雅试图把手放进他的手掌,却发现他的拳头握得死紧。

「你干嘛这麽生气…」摸着铁零的拳头,珍雅忍不住破涕为笑,「我哭完、明天睡醒就好了啊…」

「看你这麽难过我很不开心。」铁零再次用力抱紧珍雅,「非常不开心。」

「明天就辞职吧,我养你。」

「喂!」听到这句话珍雅炸毛了,她大力推开铁零瞪着他,「你受那麽多伤回来我都没叫你辞职了,为什麽你就要叫我辞职?」

「呃…因为我薪水比较高?」铁零摸摸鼻子、遮住计谋得逞的微笑。

「我薪水跟你比起来没差很多好吗?」听到铁零的回答,珍雅眼睛里几乎要喷火,「我花多少时间才帮大家争取到专案加给,而且你明明也知道我平均两个月就会接一个专案!」

「但专案加给其实没多太多不是吗?」好整以暇地看着珍雅,铁零继续说着,「而且还要跟其他人轮。」

「什麽叫跟其他人轮?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接专案的耶!」珍雅气得挣脱铁零的怀抱,「我之前跟着前辈跑了多少案子,现在才有机会争取承办专案、下面也才能带一些後辈,什麽叫做跟其他人轮!」

「嗯…所以你现在意思是,这些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做的?」

「对!很难懂吗?」

「那你还要说自己很没用吗?」铁零挑眉看着珍雅。

「你…」看着铁零的表情,珍雅一时气结不知道要说什麽,下意识狠狠的踢了他小腿一脚。

「噢!!」铁零故意从椅子上跳起来痛呼出声,「泰久讲的没错,我怎麽会现在才发现你其实很暴力啊!」

「谁…谁叫你要故意惹我生气!」珍雅又气又窘的转身背对他。

「对,是我不好,」弯腰从背後抱着珍雅,铁零无比温柔的在她耳边说,「都是我不好。」

「我可以再让你踢十脚都没关系,但你不要再说自己没用好吗?」

「谁没事要踢你十脚…」珍雅闷闷地说。

「你常被人称赞很美对吧?」铁零轻笑着说,「可是你知道我觉得你什麽时候最美吗?」

珍雅没有回话,隔了一会才轻轻摇头。

「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过,有时候知道你们在外面办活动时,我都会绕过去看。」

「从我们刚结婚时就这样了。」铁零又小声的补了一句。

听到铁零的话,珍雅惊讶的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为什麽从来没跟我说?」

铁零不自在的别过眼,「想说你是我老婆,我身为刑警、绕过去多关心一下也挺合理的…」

「谁知道你工作的样子那麽吸引人。看过一次之後就想再多看几次…」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珍雅在活动现场时的模样。其实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因为负责现场杂务,所以穿着T恤、牛仔裤、球鞋外加一个装得鼓鼓的帆布侧背包,绑起来的头发有些凌乱、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她脸上的汗水。

可是她的眼睛是那麽明亮的闪耀着光芒,嘴角的微笑也一直没有停过。偶尔会看到她蹙起好看的眉然後拿起手机或对讲机严肃的交代事情,或是突然接获什麽指令而卖力奔跑。其他工作人员忙不过来时,也总会看到她伸手帮忙。某次看到她自己搬着铁制长桌时,他才知道为什麽每次活动结束她身上总是有些瘀青和擦伤,而且常喊腰酸背痛。

不过这些她回到家时从来不说,只会叽叽喳喳的分享着结束一个活动多有成就感、发生哪些好玩的事情,或是她又学会了什麽。

於是一开始只是出於想看看妻子另一面的好奇心,後来却是忍不住想办法挤出空档去看她。

「我真的很喜欢看你乐在工作的样子,那时候的你整个人都会发光。虽然你每次都说跑活动时很丑很狼狈,但在我眼里那是你最美的时候。」铁零温柔地拨开珍雅颊边的发丝,无比真挚的说。

「不要说自己没用,那句话和你的泪水一样让我很难受。」

珍雅脸一红、轻打了铁零一下,「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油嘴滑舌…」

「完全真心诚意,我可以发誓。」

「而且谁准你滥用职权跑去看我工作啊?」

「我哪有滥用职权?该做的事情我还是有做完啊。」铁零笑着说。

「但你这样还是…」

没说完的话被吞没在铁零炙热的吻中。他既霸道却又温柔地将自己的气味灌入珍雅口中,手臂也用力收紧将珍雅锁在怀中。

「我还没洗澡…」为了阻止铁零下一步动作,珍雅趁着空档快速的说,「今天忙了一整天,流很多汗…」

「一起洗?」铁零温柔地由珍雅额头慢慢往下细碎的吻着,「我帮你洗头,顺便按摩一下肩膀、放松一下…」

被吻得昏头转向的珍雅弱弱瞪了铁零一眼,说得这麽好听,哪有一次是真的按摩…却没想到自己的眼神其实娇媚得彷佛在对男人送出无言的邀请。

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而且已经很累了,所以他一开始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让她放松一下。但被瞪了那一眼後铁零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反应,「你不准在外面乱瞪其他男人。」话才说完,铁零直接低头一口攫住准备反驳的小嘴,在带有烧酒余香的口中放肆的汲取她的味道,接着便轻推着她走向浴室。

後来铁零抱着累坏的珍雅走出浴室,温柔地帮她换上睡衣、吹完头发後,搂着她躺在床上。

看着珍雅快睡着的脸,他心里涌上一股无以名状、既复杂又温暖的感觉。心疼她在职场上受委屈,又气自己什麽忙都帮不上,另一方面却也对於她愿意在自己面前释放所有难过而感到开心。

「我爱你。」睡着前他鼓起勇气,送上晚安吻後在她唇边轻声说。

搂着她、听到那句小小声的「我也爱你」时,他忍不住满足的微笑。

「睡吧,不管发生什麽事都有我在,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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