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年了哪……。」一日,唐凝仙又如同以往略为慵懒的躺在竹椅上,望着远方的蓝天,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微露苦笑。
五年又过,她却始终忘不了那日自京城回来时韩煦脸上的表情。
那日,韩煦只是深深望着她,那双褐色眸子里毫无半分惊讶,像是早已知道这惨事会发生。
甚至,连一句问话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踏着步伐到她身边,张开了手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缓着她的背,像是十岁那年她每次犯错大哭时一样,无声地安抚着她。
「师......师父......,明明您那时早已警告过念嬿了……。」眼泪又止不住地留下,她一双小手紧紧拽住韩煦的衣袍,像是把痛发泄在那衣袍上。
韩煦却依然不发一语,任由着她哭。
可惜唐凝仙没看见的是,韩煦眼里深浓的痛意和颓废。
自那日後,韩煦与她便不如以往那样时常交谈,五年下来一直都是如此。
五年内唯一一次让唐凝仙难忘的对话,便是几个月前她在山上随意散步时遇见韩煦那次。
「念嬿,如果为师这十五年来都是在欺骗你,你会如何?」
唐凝仙望着眼前已是半头华发的男子,他们虽同居於一山,可却因那事之後便许久未见,可不过也才五年未见,为何……为何他会这样骤然老化?
韩煦见她眼里的那丝惊愕,心中又抽痛了一下,面露苦笑,静候她的回答。
半晌,唐凝仙才回过神来,对上韩煦的目光,漠声道:「师父如果已经欺骗了我十五年,那就别让我发现。与其让我知晓师父欺骗我,那还不如一直让我蒙在鼓中。」
语落,韩煦只是望着她良久不语,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是那样的憔悴不堪一击。
「也好……也好。」她以为他会与她说些什麽,可最後他转身离去之前却只说了这麽二字。
他的背影,如此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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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嬿,过几日我带你回京城,正式给你一个名分。」夜半时分,墨羿天环抱着唐凝仙,像是孩子一般在她身上轻轻蹭着。
「那,我们以後要住哪儿?我不想搬离寒煦山,也不想离开师父,这几年除了我们以外,其他师兄师姐都下山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语气尽是心疼。
虽说她与韩煦这五年来已是逐渐生疏,可他终究是她和墨羿天的师父,留他孤独一人在这山上,便觉心疼。
墨羿天揉了揉唐凝仙的头,淡笑道:「你若想住在这儿,等名分都安好後,我便带你在这淡泊一生。」
唐凝仙对上他的眸子,里头是那样闪亮的光芒,映在她心中,给了她希望。
淡泊一生?好,她愿意。
「好,我陪你。」
那夜,她笑着应允了他,五年来不曾光亮的心,在那刻又燃起了火焰。
奈何命运向来无情,他们永远等不到淡泊一生,只等到了红尘弥漫的痛楚。
那盏心灯,又能亮着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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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不策马了?」唐凝仙望着正步入马车的墨羿天,轻笑问道。
「想多陪陪你,也是因为有话要与你说。」
「什麽事?怎麽方才不说?」
墨羿天不语,轻轻把唐凝仙抱入了怀中,他想先抱着她,这样就算待会儿把真相说给她听後她想离开也无法。
「我怕如果方才我说了,你就不会上这辆马车。」
此话一出,唐凝仙皱起了眉,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脸上再无笑容。
「究竟是什麽事?」她欲要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愈紧。
「别动,一会儿我再跟你说,可好?」他柔和的声音自她头上传来,大手轻轻缓着她的背。
唐凝仙就是再疑惑,也得暂时压下,静静躺在他怀中。
却不想,老天却只给了他们两刻钟的平静。
两刻钟後,驾车的马夫突然紧拉缰绳,整个马车剧烈晃了下,唐凝仙和墨羿天的平静也就此结束。
「发生何事了?」墨羿天用眼神示意唐凝仙先勿要出声,尔後向布帘外的马夫问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墨羿天沉下脸色,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正欲起身之时,一支箭便从马车侧边的布帘穿入,不偏不倚钉入在唐凝仙左方的车壁。
可唐凝仙此刻面上却无惊恐之色,那双墨色的眸子此刻却正缓缓变成水蓝色,手上一直戴着的玉镯也顿时化为蓝勋枪。
墨羿天自是看傻了眼,他之前虽也看过她这副样子,当初她还拿着枪伤了他的手,可他却从未看过她变化的过程。
「愣什麽?此箭已入,自当杀敌。」唐凝仙见墨羿天杵在原地愣愣的望着自己,微微蹙眉,冷声开口。
随後,她便持枪撩开了马车的布帘,只见大阵仗的黑衣人围绕了马车一圈,她目光犀利的扫过了所有人,唇角略扬便快步冲了出去。
黑衣人见她如此便也提刀上前,墨羿天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冲过去要替她解围。
可他还未到唐凝仙身旁,蓝勋枪已经爆发出戾气,将她周身十几个黑衣人都弹飞,可在释出戾气的同时,唐凝仙的脸色便也跟着苍白了起来,但她却仍是专注地挥舞着蓝勋枪,三两下便解决了十五个黑衣人。
墨羿天更是震惊,却也没忘记此刻的动作,他几下手起刀落便也了断了近十个人的性命。
可就在此时,一大波的黑衣人又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来的人数简直是方才死去的数倍,唐凝仙瞥了一眼之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一刻钟过去,唐凝仙面上已是毫无血色,唯独那双水蓝色眸子依然闪耀着,可最终仍是寡不敌众,渐渐败下阵来。
墨羿天望着远方那已是被众人包围的唐凝仙,心一揪赶紧跑过去支援她。
霎时间,四周的树林竟然爆散出刺眼的明黄色光芒,戾气虽不强,却足以让大多数人倒地,而唐凝仙和墨羿天便是其中的那两人。
神奇的是,蓝勋枪在触及那道明黄色光芒之後竟然黯然失色变成了一般的枪枝,尔後又化回玉镯套入唐凝仙手中。
「圣上。」忽地,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之人单膝跪地向着四方大喊。
一人自北边的树林走出,可衣袍却不是圣上该有的明黄色,而是一身墨衣,添了几分阴险跟神秘。
他无视於跪着的众人,只是迈步往唐凝仙走去,可越靠近她时他的脚步却越发的颤抖,最後在望见她面容那刻,他骤的跪下。
众人见他这麽一跪,眸子皆闪过惊诧,可却无一人出声询问,而是静静等候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只见他将唐凝仙紧紧拥入怀中,手指颤抖地在她脸上温柔抚过,连同声音也是微颤着道:「绢绢,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身子皆僵了一会,有几人欲探头过去瞧瞧他怀中女子的容颜却怎麽也瞧不着。
「圣上,绢贵妃早在一年前便已薨逝,此女只是生得与她相像罢了。」
一道肃穆男声自南边树林传来,那人一袭白衣与圣上成了极大的对比。
「国师说得极对,可如今上天既是让我寻到了这个女人,那就是……天命。」圣上横抱起唐凝仙,目光锐利的望着白衣男子,眼中尽是狠戾,彷佛白衣男子与他为敌。
「莫辽天,此非天命,而是劫。你和静王还有这女人的劫。」白衣男子眯起了眼,随後瞥向倒在一旁的墨羿天,眼里似乎生了些同情之意。
「此事非你所管,洛煜。来人,把静王送回王府,待他醒来後传他入宫。」语落,莫辽天便抱着唐凝仙离去,徒留下洛煜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文绢,这人是你的谁?是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