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解 — Petri Dish | 培養皿

"Thoughtsarejustadifferentkindofbacteria,colonizingyou."

「思想只不过是另一种细菌,感染着你。」

―JohnGreen,TurtlesAlltheWay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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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叶钧澄向杨浩羽抱怨道:我不想住宿舍了

杨浩羽:为啥

叶钧澄:我讨厌和那麽多人共用厕所

杨浩羽:那我们搬出去住吧,我听说算一算好像租个房还比住校省钱

的确,住校生必须要购买学校的mealplan,不管有没有去食堂吃饭都得交一定的伙食费。相对的,在学校附近租套房子反而能按照自己的需要去购买食堂餐饮,而且就算不去食堂吃饭也不会觉得自己在浪费钱。

只不过叶钧澄本来只是想要随口抱个怨,并没有想到杨浩羽会这麽乾脆。

叶钧澄:我们两个?

杨浩羽:不好吗

叶钧澄:没有

认真的吗

杨浩羽:认真的啊,其实我本来就有在想要搬出学校宿舍了

你看看这几个房子有没有比较合适的

叶钧澄:你连房子都看好了?

杨浩羽:我行动力很强的

叶钧澄:你本来就打算和谁合租吗

杨浩羽:嗯,其实本来就想问你要不要和我合租了

不过我怕为难你

叶钧澄:?

杨浩羽:你不是不擅长拒绝别人吗

万一我问你了结果你不想但又不知道怎麽拒绝你不是很可怜吗

叶钧澄:……

嗯……谢谢你?

杨浩羽:You\'reverywelcome

叶钧澄看着杨浩羽传过来的讯息,笑了。

他们最後决定合租一个离学校电脑系大楼走路约十分钟、离艺术系大楼约六七分钟距离的简单的两室一厅。

杨浩羽大二第一学期一开始,就答应教授参与一个艺术项目筹备,有好几张图和几个立体或半立体的作品要赶,再加上他在学校美术馆的兼职,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有好几天都和叶钧澄一样晚睡。

和叶钧澄合租房子是怎麽样的体验呢?

其实说不上好坏。

叶钧澄平时如果在租屋的话,大多就是待在他房间不知道做什麽,只有偶尔会出来吃或喝或上厕所。

由於杨浩羽参与的艺术项目的性质,他把图、其他作品和画具材料都放在客厅,平常作画也是在客厅,而叶钧澄总窝在自己房间,搞得杨浩羽有种自己霸占着客厅的罪恶感。

周末。

全神贯注地画结构图的杨浩羽:「哎你晚点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个什麽吃的吧。」

在门口穿鞋的叶钧澄:「要什麽。」

杨浩羽:「随便都行。」

叶钧澄:「……请再具体一点。」

杨浩羽想起叶钧澄向来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没有正解的事情,说:「就我们这附近的那家日本料理吧,寿司章鱼烧什麽的。」

叶钧澄:「好。」

那天晚上,叶钧澄带了寿司章鱼烧回来,放到餐桌上,说:「我放这里,快吃吧,章鱼烧应该还是热的。」

杨浩羽:「嗯,谢谢。」

叶钧澄走进他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衣服,「我去洗澡了。」

五分钟後杨浩羽把笔放下,对着画纸轻轻叹了口气,然後起身伸个懒腰,坐了一整天,整个腰酸背痛。

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把食物从袋子中拿出来,打开一盒寿司後惊喜地发现里面装的都是合他胃口的,不是那种美国人新创的奇怪玩意。

他和叶钧澄上学期一起去过一次日本料理店,没想到叶钧澄竟然记得他当时都点了什麽。

章鱼烧是温的,杨浩羽其实并不在意章鱼烧的温度,他拿起一双放在餐桌上的筷子,乾净的,应该是叶钧澄帮他准备的。他把食物袋里的免洗筷插到一旁的「免洗筒」里,和其他从各种餐厅拿回来的免洗餐具放在一起。

杨浩羽边吃边接着构思下一张图稿,想着想着他注意到桌上还有一个小袋子,看外表是学校附近的药局。

杨浩羽把袋子拖向自己并且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排AA电池。

叶钧澄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就发现杨浩羽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看他。

他只好问:「干嘛。」

杨浩羽:「……我今天刚发现───你心好细啊。」

叶钧澄皱眉道:「你指什麽?」

杨浩羽先是指了指剩下两块寿司的盒子,又指了指那排电池,说:「你竟然记得我点过什麽,而且你为什麽知道我需要AA电池?」

叶钧澄:「啊?我记忆力好吧,电池那是因为你上次跟我抱怨你那什麽灯没电了,我看顺路就买了。」

杨浩羽对他拱了一个揖,道:「所以说你细心啊。」

叶钧澄面无表情地说:「……哦。谢谢。」说完也没等杨浩羽回答就走回自己房间了。

杨浩羽:「……」

後来杨浩羽发现,虽然叶钧澄对他人总是保持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但凡是对待和他相处久了的人,他其实有时候很细心。

这可能跟他常会「抓错重点」有关吧,反正有时候杨浩羽只是随便说说,他就会记得。

在超市看到杨浩羽说过想吃的东西,他会顺手帮杨浩羽买,但他也会观察杨浩羽吃那样东西的习惯:如果杨浩羽起初是想试试看而後并不喜欢,叶钧澄下次就不会再买,因为他不喜欢买了东西却一直放着。

叶钧澄这个人虽然懒,但认真拜托他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做好,虽然有时候整个过程杨浩羽都听到他抱怨连篇。

叶钧澄其实也不是真的对世间不闻不问,他也会去思考一些社会问题、哲学问题之类的。

有次他们两个都在客厅,叶钧澄坐在书桌前读研究论文,杨浩羽在设计模型,叶钧澄忽然说:「我想要看看人类灭绝後的世界。」

杨浩羽:「……为什麽?」

叶钧澄:「好奇───也不一定要是人类全都死光,也可以是人类完全进化成另一种生物以後。」

杨浩羽:「那应该要很久以後吧。」

叶钧澄:「对呀,所以我想要永生。」

杨浩羽:「……哦。」

叶钧澄:「但是我又觉得『无限的时间』可能会是一种很让人绝望的体验。」

杨浩羽:「……」

叶钧澄:「所以我有点怕。」

杨浩羽:「……你怕什麽,你又不可能永生。」

叶钧澄:「嗯也对。」

然後他就转回去盯着电脑上的研究报告看了。

怎麽觉得有时候叶钧澄似乎恨不得把全人类看作实验室培养皿中的一群细菌来研究?而且还是那种……疯狂科学家纯粹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所做的研究?

还有,某天一起吃晚餐的时候。

叶钧澄夹着一只冷冻虾仁看了看,问:「你觉得活煮动物是残忍的吗。」

杨浩羽:「看是什麽动物吧。」

叶钧澄:「活煮什麽动物属於不残忍?」

杨浩羽:「嗯……冷血动物吧?龙虾螃蟹那种常常都被活煮不是吗。」

叶钧澄:「喔。」他把虾子送进嘴里。

杨浩羽:「那你呢。」

叶钧澄脸带疑问。

杨浩羽:「你觉得残忍吗。」

叶钧澄:「嗯,残忍。」

杨浩羽好奇道:「那你会拒绝吃那些东西吗?」

叶钧澄:「不会,我能接受自己是个残忍的个体。」

杨浩羽:「……怎麽听起来有点恐怖啊。」

叶钧澄:「……这里的残忍指的是对非人类生物的所作所为。」

杨浩羽笑了,「知道了啦。」

之後还有一次杨浩羽主动发起话题,他们两个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杨浩羽在平板上绘图,叶钧澄整个人懒散地摊着滑手机看小说。

杨浩羽:「你对LGBTQ+有什麽想法?」

叶钧澄:「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不是什麽伤天害理的事情。」

杨浩羽:「嗯,我也这样觉得。」

叶钧澄:「……你有宗教信仰吗?」

杨浩羽:「不算有,虽然我偶尔会和家人去庙里拜拜,与其说是信仰,更多的应该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执着吧。」

叶钧澄:「哦,我也差不多是这样。」

杨浩羽这几个礼拜总结下来的结论大概就是,叶钧澄对世事的态度大多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件事只要不干扰到他人,他就觉得没什麽对错。

杨浩羽还发现,叶钧澄这个人,虽然不喜欢和人相处,但意外地很喜欢教人东西?!遇到他觉得有趣的事情,叶钧澄会跟杨浩羽分享,虽然一开始有时候杨浩羽听不懂,久而久之叶钧澄摸准了杨浩羽的水平,也开始会因材施教。

有时候是和他的课业相关的知识:「人工智能这个东西……」

但也不一定───

「你知道assistedreproductivetechnology,就是辅助生殖科技最近……」

「我最近读到,其实婴儿的头脑……」

「黑洞……」

「你觉得性别重置手术……」

「你应该有认识preferredpronoun是"they"的人吧,你知道从英文的历史上来说……」

杨浩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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