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七家中排行第七,此狐生平有三大爱好,吃饭、睡觉、看话本,其中以睡觉为最爱,甚至为了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不受他人打扰,还从殿中搬了出来,在竹林中盖了一间小竹屋独居,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书僮陪侍。
但小六自从被指婚那天起,天天泪流成河,连远在竹林的小七都能听见她的鬼哭神嚎,不分昼夜,小七许久没有睡上一次好觉,他都怀疑他姊姊是不是故意报复他、不想让他睡的了。
几日後,小七顶着两团浓重的黑眼圈闯进殿中,白衣下的身子形销骨立,彷佛下一秒就会不支倒地。
他神情憔悴地开口:「她不嫁,我嫁!」只要能让他有个安静睡觉的地方,他就去!
小六血红着眼,鼻涕眼泪糊满脸,感动地扑进小七怀里:「谢谢你!小七!」
当晚,小七大睡了一场久违的好觉,还梦到自己在佳肴美酒中与周公对饮遨游。
於是,青丘的结亲人选就这麽定了下来,天帝心满意足地赏赐了许多宝物到青丘,小七看也没看那些宝物一眼,全都被其他兄弟姊妹给搜刮一空。
没过几日,霄将军那边也派了人来确定婚礼事宜。
小七慵懒地躺在吊床上,竹林中清风徐徐吹拂,好不惬意。
他漫不经心地一边翻看话本,一边问蹲在地上用竹枝画土的书僮小草:「那个霄将军这几天有来吗?」
「回殿下,霄将军没来,只有他的下属来。」想起这件事小草就生气,他仰起头瞪着眼,气鼓鼓地说:「那些人看起来很威风,特别神气!好像不把我们青丘放在眼里!」
小七「嘁」了一声,潇洒翻身下地:「人都没来,诚意呢?」
小七偷偷摸摸潜进大殿,躲在柱子後听到他们已经谈到尾声。
「娘娘,若是没问题,那迎亲和酒宴就先这样定下了?」江彤恭敬地将纸张接过,在他身後是数不尽的聘礼,珍稀的珠宝、霓裳羽衣、稀世仙丹等宝物把大殿照得光辉灿烂。
「嗯。」青丘帝后疲倦地挥了挥手,若是可以她真不想再听到霄将军三个字了。
江彤欲说些祝贺之词作为纳徵结尾,还未开口便被人打断。
「不行。」
大殿众人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听到儿子否决帝后惊讶地站起:「小七!」
小七慵懒地靠在柱子上,一脸无趣地把玩手指:「不用婚宴了。」
江彤望着小七的脸先是怔愣了会,而後才被人一拍回神,慌忙开口道:「这、这怎麽行……」
小七无所谓地说:「我说行就行,反正我人过去就好了对吧?就不要搞得那麽麻烦,我讨厌热闹。」他宁愿把热闹的时间拿去睡觉。
一票人为难,这要回答是还好还是不好……
「小的会向殿下禀报此事。」江彤只能先应下,向他一揖,「请问七殿下您有什麽要求需要小的转达给殿下吗?」
「哼嗯……这个吗……」小七沉吟片刻後,难得一脸严然地说:「我的床要大、垫子要软、床脚要稳、枕头不要太高、被子要松软有太阳晒过後的味道。」
「就、就这样?」江彤愣了愣。
「就这样。」小七无比认真点头,睡眠环境舒适比什麽都还要重要。
江彤回到长夜宫,立即跑去鄀霄那儿,这个时间鄀霄都会在梨花盛放花园里舞剑。
墨蓝色的硕长身影卷起白色花瓣,流畅俐落的剑招看得人目不转睛,剑鸣一声比一声清亮悦耳。
江彤是鄀霄曾经在任务中捡到的一只受伤小麻雀,牠被养在鄀霄身边多年後,因终日浸染在仙气中,而灵智开窍成精。
他为了报答鄀霄的救命恩情,自荐充当鄀霄的小书僮兼贴身侍卫,最常在鄀霄身旁打转和帮忙他处理一般日常事务,专长是跑腿。
「好帅啊……」江彤崇拜地望着鄀霄,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啊!殿下殿下!王妃说她不要办婚宴啊!」江彤站在廊下朝鄀霄大喊。
听到他的声音,站在花中的俊美男人收回剑势。
长眉入鬓,薄唇轻抿,他的神色冷冷,一双琉璃色眼眸看向江彤,语气淡然地回答:「嗯,无妨。」
「……」江彤一噎,不知道该接什麽。
也是,说起来,他家殿下对这次结亲的态度一直十分不以为然,碍於不违抗天帝的意旨被视为有叛乱之心,才接了下来的。
看来在嫌麻烦这一点,这对即将新婚的夫妻二人挺有共识的。
江彤苦恼地皱着脸,傻站在原地多时。
鄀霄最後收招,临走前随口问了句:「王妃如何?」
喔!这个问题他能回答了!
被冷落许久的江彤回过神兴奋地回答:「未来的王妃是个大美人!!!」
他怕殿下走远,赶紧接着补充:「还有,王妃说了,殿下您的床要大、垫子要软、床脚要稳、枕头不要太高、被子要松软有太阳晒过後的味道!」
鄀霄脚下一绊,步伐有些踉跄。
「……你处理吧。」
终於到了迎亲当天。
帝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儿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想娘的时候就赶紧回来没关系的。」
小六拽着手帕抽噎:「我的好弟弟,有什麽心愿未了,尽管跟姊姊说,姊姊定尽力帮你完成。」
老大和小二一人拄着一支拐杖,各自伤残了一只腿互相搀扶:「小七,你是真男人,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小八泪眼汪汪咬着帕子:「哥哥,你永远是小八的英雄。」
「……」小五肃容望着弟弟,握住弟弟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帝君脑袋肿着包,左脸有拳头印,右脸有巴掌痕,红着眼眶拍了拍他的肩,「好儿子,爹没为你做过什麽,你看青丘山水宝地喜欢哪一块,爹亲自命人给你盖座最豪华的宫殿,供後人铭记你此日之大义。」
众人神色之伤恸,气氛之哀戚,青丘上下彷佛已再悼念某人之音容笑貌。
小七瘫着一张脸,扶了一下歪斜的凤冠,湖水蓝流珠打在眼皮上。他挥一挥大红衣袖,拒绝带走任何「祝福」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