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薄言细细地打量她，他擅长记人，所以绝对不会错，是上一次在店里遇到的女孩子。
依然是小巧的身材，温婉又灵动的神情，五官精致又不失可爱。
他都认出她来了，她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李薄言难得错怪人了，林昀熙是个脸盲。虽然不到真的盲的程度，但是初次见面过的一两次的脸，她是记不住的。
除非长得惊世骇俗，或是真的有个大特徵，她一般都是不太记得的。
先不说那间店氛围很好，灯光昏暗带了点温馨，根本看不太清楚。况且发生了那种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她也没有盯着他的脸过。
林昀熙当然也有一套认出别人的方法，她很擅长记得一个人的气质、身上穿的东西或是习惯动作，甚至有时候记得人家的身体部位长什麽样子。
有一次和周宣出去吃饭，看到一个人的小腿很眼熟，竟然是一起上课但是没说过话的同学。
周宣笑她是不是喜欢人家的小腿，林昀熙当下还应了声是。以前练习素描的时候总会挑模特儿，这个小腿的比例很符合艺术。
周宣当下笑得前俯後仰。
当然脸盲还是坏处居多，看电视剧的时候要是里面的人穿的差不多，她基本上就阵亡了。有时候遇到有人盯着她看，她也觉得对方眼熟，想了一个礼拜还是不记得。
又比如现在，李薄言盯着她看，她没有办法判断这是老板和朋友联手推出的新戏码，还是她作为一个友善的员工该要有社交技巧的向所有人说话。
她只好按兵不动。
张宇扬简直就是亲善大使，这下子又问道:「你现在还在念大学吗？」
林昀熙应声是，回答:「今年六月毕业，顺利的话。」
张宇扬莞尔，毕业还有顺利不顺利的，又问:「哪一间大学？」
「C大，我念中文系。」
C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在座的只有李薄言念的T大可以与之比肩。
张宇扬夸张的倒吸一口气，要知道他这个纨絝连大学都是随便念的，读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大学。
他手臂挂在李薄言身上:「欸，这里有一个T大毕业之後还到美国念法律硕士的人，只有他够资格跟你说话了。」
林昀熙这时才把眼光转向李薄言，只见他大手握着小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心里一个登愣，不妙。
他手很大，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看起来蓄积着力量。握着酒杯的样子瞬间让她回忆起那时，他握着墨水的样子。
是他！
林昀熙非常惊讶，重复确认了一下，发现他仍是戴着当天那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才真的相信了是那天遇到的人。
尴尬了，难怪他一直瞧着自己。估计人家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她竟然都过了这麽一阵子才认出来。若是全然忘记也就罢了，偏偏半路认出，这下整个人都当机了。
说什麽好？
总不能说，抱歉我只认得你的手。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她笑了出来，因为後来她在鞋子上画了几笔，竟然一直被抓着问鞋子好看在哪里买的。
当时她还卖关子说限量的，人家大师力度处理得好。
现在这位大师正坐在她面前，板着一张脸，盯着她而她还差点认不出。
张宇扬看到林昀熙对着李薄言笑了出来，一瞬间像是看到稀奇的生物:「怎麽了？薄情有什麽好笑的？」他真的没看过有人可以当着李薄言的面笑，毕竟李薄言总是板着脸活像是别人欠钱似的。
林昀熙倒是抓到了疑点:「薄情？」
这下子连沈泽文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宇扬瞬间背脊一凉，这股阴森森的气还是从隔壁直接地豪不掩饰地喷发而来。
他赶忙地，顺着自己坚强的求生意志说:「没事，那是我乱给李薄言取的绰号。」
林昀熙笑道:「这样啊。」心里想的是无风不起浪，眼神里也是这样传递的消息。
李薄言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懂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先是没有认出来他就算了，後来他也看出来了，她认出他了。但是她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笑，有什麽好笑的？
他还为了想赔偿想破了头，而她竟然当着他的面不认人就算了，还笑？
後来还就着张宇扬那种低级的绰号，眼神里竟然都是调侃。
又是那股不熟悉的烦躁感，让他有些不耐。
沈泽文不知道有多感谢张宇扬的存在，在他插科打混下，吃饭的气氛自然又愉快，若不算上一旁默不出声的李薄言。但李薄言本来话就不多，所以沈泽文并不介意。
正聊到一半，张宇扬的手机响了。
他一见打来的人脸色就一敛，说声要接个电话，就到外面去了。
坐在他旁边的李薄言看到了，是李嫣然打来的。
沈泽文趁着空档，把这次见面的目的说了:「昀熙，我们公司的游戏，下个礼拜就要上市了。照理说你也出了很多心力，这一份作品也有你的一份。」
沈泽文顿了顿:「可是，因为你不算是我们正式的约聘员工，加上你又是从一半接手的，所以很抱歉，我们不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这份作品里头。」
林昀熙还是一个学生，公司的契约或是约聘等等都不太理解，当下懵懂的点头。
沈泽文理解她的不理解，於是更简单地说:「看电影到最後不是会跑出一堆演员名单、工作人员名单之类的吗？我的意思就是说，虽然你也有出一分力，但是各种因素影响我们没办法把你的名字也放上去。」
林昀熙明白了，当初她也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接案的，更别说其实她想都没想过。
因此她当即点点头，说道:「沈先生方便就好，我没关系。」
沈泽文点了点头，说:「但是我们会另外开个证明给你，就把你工作的部分划分清楚，我之後拿给你，好吗？」
李薄言默不作声地轻轻皱眉，他说「我之後拿给你」，不是「我之後让人拿给你」。
林昀熙见对方这麽客气，也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如果真的有帮到忙，我也很开心。也谢谢沈先生当初指点我，我觉得进步很多。」
提到指点，沈泽文就不好意思了。他说:「抱歉，我可能比较严格了一点。」
岂止一点，林昀熙心道。但她也清楚，若不是他这麽严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进步这麽多。
沈泽文说得差不多了，有点想抽烟，就到店外深呼吸去了。
这下子店里剩下李薄言和林昀熙，两人皆没开口，尴尬像是爬藤植物，一点一点地攀爬上来。
林昀熙想，如果没有认出他就算了，既然认出了，就别当没这回事，感觉多别扭。
於是她轻声开口:「上次的墨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