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鸢下了高铁站就直奔所谓的「外婆家」。
她搭的是最後一班列车,一出站就随意拣了辆距离她最近,候在车站外的计程车,按刘香给她的地址,一路而去。
不知是夜深,或是本就荒凉,这一路几乎见不到其他来车,沿途是一片片的稻田与散落其间的几栋楼房。唯一经过屋舍较密集处时,有见到一座小学,对面还有一幢前庭广阔的庙,再往前走还有一间便利超商,坐落在幽暗的乡间小路上显得特别明亮。
最後,计程车转进了某条看不见尽头的田野小径。愈往深处去,黑暗之中,一栋宏伟的别墅屋楼便逐渐明朗起来。
罗鸢一路清醒,缜密的性格迫使她很费力地去记路,还来不及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失忆的人重游旧地会感受到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倒是先觉着有些头晕了。
这路迂回地让人难受。
基本上罗鸢会来到这里,就已经无法再骗自己继续无条件信任罗华安了。
毕竟,他给的所有东西,破绽委实都太多了。他是个对任何事物都讲求完美的人,然而,这世上也从来就没有什麽完美的东西──尤其是「记忆」。
罗鸢想,这约莫是人类藏在灵魂深处最无解的谜,否则她不会这麽多年放任自己与过去相安无事,却在某一天、某一夜,因为某个人的一双眼睛,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决心要找回失去的一切。
从前对罗华安不是因为一无所察所以才一直沉默无语,而仅仅只是因为她也有说不清理由的抗拒。
而如今……
计程车停在小径尽处,一座金色的大铁门之前,矗立在高墙之内是一幢富丽堂皇,在如此深沉的黑夜里依然贵气非常的别墅。
罗鸢待在车内,皱着眉看了良久,直到司机大哥问了她一声,是要下车呢,还是要去别处?她才有些恍惚地拉回了思绪,只是那麽当机立断的一个人,却也没能马上做出一个决定。
她不由垂下脑袋思索了半晌。
临阵脱逃不是她的性格,却又想今日着实是太晚,如此唐突委实太过打扰。
这真是她外婆家也罢,如若不是呢?
正当她决计暂且离开,等明日天亮再来时,右手边的车窗忽地就被敲了两下。她怔愣了会,才抬眼望去,便与一男人阙疑的目光对上了视线。出於安全考量,她并没有立刻下车,但又出於礼貌,她还是拉下了车窗。
警戒、怀疑、讶然──是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的对视,她从男人眼中接收到的三种极其快速的情绪转变。
男人很快便轻易认出了她。
并且说,他是她的小舅。
……小舅?
看来,这还真是她外婆家呢。
罗华安,究竟还隐瞒了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