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大荧幕发出的光亮,照在月爱的侧脸上,时而明,时而暗,时而绚丽,时而斑驳。
我已经忘了我们亲吻了多少次,我只记得,那天的每一次亲吻,每一回合缠绵,都持续了很久很久。那种头皮发麻、舌头缠绵的刺激感觉,让我们根本不想停,也完全停不下来。
在那么一段不曾被人觉察的时光里,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世界的主角,甚至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渺小的存在,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和月爱还是明目张胆地,毫无畏惧地,不可抵挡地,在时光里用彼此的青春,刻下了一份属于彼此的印记。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两个小时下来,我只对电影里的这几句歌词有印象,我相信月爱也差不多是这样,我们俩到底认真看了几帧电影画面,自己心里也有数。站在工人文化宫剧院的门口,月爱说不想打车回去了,于是,我便陪着她走去车站。
我们牵着手,慢慢走着,路过江南大道北的婚纱街,那一整条街的两侧,全是卖婚纱和租赁婚纱的店铺,而在各家婚纱店的玻璃橱窗前,月爱还会停留片刻,指着里面所展列的不同款式,跟我点评一番:这件还可以,那件不行,这件要是再低胸点就好了,那件适合中式婚礼……
“那你最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件?”我问道。
“这里嘛,哪一件都不喜欢,”月爱眼睛转了转,又想了一下后继续说,“如果我有机会穿婚纱,那肯定要自己亲手设计款式,这样才算喜欢的嘛,嘻嘻!”
我们走走停停,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到海珠桥脚站,没过一会,8路车就来了,在月爱准备要上车的时候,我拉紧了她的手,并问她可以等下一班车吗,她点了点头。因为我还想接吻,我还不满足,我非常不舍,哪怕短暂的分离,我都没法接受。
最后,月爱错过了足足5趟8路车,而我也耗到六点多才回了家。见我失踪大半天,母亲自然很不高兴,她冲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死哪去了?你不是说要买物理习题册吗?册子呢?”
“我一直就在新华书店看书阿,我没挑到好的练习册,就没买了。”我自然地答道。
“那钱呢?”母亲再逼问道。
“我下午饿了,买了个麦当劳吃。”我边答边直径往自己房间走去。
“欸,你等等,你买麦当劳花了多少钱?你现在手里还剩多少钱?”
我就知道母亲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她对钱的问题抓得特别紧,这可能源自于她98年下岗后的安全感缺失。反正,她长久以来给我营造一种家里很缺钱的感觉,总是跟我说,我父亲一个人要养爷爷奶奶,还要供我读书,需要省钱,需要攒钱,现在高中还好,以后上大学了怎么办,大学可是个烧钱的地方。
但母亲在学业和思想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地束缚我,这一点我是蛮感激她的,因为她都是听我父亲的,她也只是忠心耿耿地配合我父亲的所谓谋略而已,在她眼里,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于是,在听到父亲大发雷霆地喊“雨果,你要是敢不读理科,我打断你的脚!”的时候,母亲也只好补充一句“雨果,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读文科以后会很惨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肯定给不出一个花钱数字,于是就装傻装没听到,头也不回地把房间门关上了。很快母亲就又过来敲门,我终于有点不耐烦地在房间里喊:
“到底怎么了嘛!你想怎么样?”
“有人给你寄了封信阿!你不要吗?”
阿?信?我赶紧打开房门,站在我面试的母亲依旧板着脸,她把信封递给我时,又试图问:
“这谁给你写的?阿?”
我接过这已经被割开的信封,摇了摇头地回答:“你都已经看完了,你还问我干什么阿?”
说罢,我再次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回到自己的书桌旁坐下,我略带紧张地把折叠的信纸抽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志明的来信:
(雨果,
最近还好吗?平时也不见你QQ上线,本来以为你只是隐身模式,没想到给你留言了,你也没回我。你这些天都干什么了,也讲给我听听呗,是不是去上补习班了?还是回老家了?我在家里待得很无聊,借的漫画都看完了,想找个机会回学校一趟,去新言书店借些新书,我想试试找点设计方面的书来看,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到时候,咱们顺便可以去学校后门的冰室吃点东西。
哦对了,交选课志愿表那天,在足球场,我没有向她说出口,我开不了口,我连礼物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唉,我发现自己还是差点胆量和勇气,再等等吧,再忍忍吧,等高二开学的吧,我打算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行,那就高考后再说。其实,她一直把我当很好的朋友,是不是好朋友之间,就不应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呢?
还有一件事情,最近我爸教我学会吹口琴,下次见面表演给你看!
Bestwishes!
志明)
我把信纸重新折叠好后,迅速打开电脑登陆了QQ,果然,志明隔三差五有给我发消息,他还说他给月爱写了一首诗,有机会他准备用口琴作曲,再配合这首诗写首歌。继续假装隐身的我,随即点击开月爱发亮的头像,她已经在线了,我在对话框里头输入:
(嗨!你到家了吗?)
月爱秒回:
(到了,准备和妈妈吃饭了,你呢?这么快就想我了呀?)
(非常非常想你,对了,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你,)
我字敲了一半,停下来思考了几秒,然后修改了说辞:
(非常非常想你,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俩之间现在的关系,要告诉志明吗?)
这回过了好久,我才收到月爱的消息:
(今晚打电话说,先吃饭了,88)
(OK,88)
我退出QQ后,便躺在床上陷入的沉思,现在可真是尴尬了,志明把我当好朋友,他很喜欢月爱,而月爱也把志明当好朋友,但她已经被我彻彻底底亲了,那她已经算是我女朋友了吧?据我所知,志明从来没有向月爱正式表白过,那月爱知道志明的心意吗?还是说假装不知道呢?
再复杂点,月爱知道我知道志明的心意吗?我应该告诉月爱我所知道的志明的真实心意吗?哪怕她知道了,我又期待她如何处理呢?反过来,月爱有和志明透露过最近和我经常聊电话吗?志明是否已经知道我的存在呢?
这时,我的思绪又被母亲的敲门声音打断了,她让我换身衣服,准备出去吃饭,她说舅舅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顿饭。
舅舅是个船员,每次远洋出海,都会一两年没法回家,他曾经开玩笑说,有一次他出海前,表弟比他矮,等他回来的时候,表弟已经比他高了。这个夜晚,表弟没来,只有舅舅和舅妈,我们先在饭店开了个包厢,迟到的是父亲,他从单位下班赶回来,他说太堵车了,没办法油耗没了,于是又去加了个油,耽误了。
最近父亲弄了辆车,所以他经常十句里八句不离开车的事,我看他神采飞扬的,脸色可好了,主动给舅舅斟酒,点烟,还搭着舅舅的肩膀,向他指点:
“哥,你们的事情吧,再考虑考虑,不要冲动,真的,来!咱们先喝一杯!”
父亲把自己那杯的白酒干了后,侧头看着舅妈说:“嫂子,你说是不是?”
我看舅妈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然后瞪了舅舅一眼,只见舅舅也把酒干了,他开始接话说:
“今晚不能喝太多了,明一早我和你嫂子还约了去那个中海的新楼盘。”
“那楼盘在哪?多少钱一平米阿?”母亲开始加入聊天。
“七千多吧,在黄埔区那边。”舅舅答道
“七千多?天阿!一百平米的话,不得八十万?”父亲一边惊叹一边又给舅舅斟酒,“房子会降价的,现在的价格太疯狂了,我保证等雨果大学毕业那年,房价肯定不到七千。”
“不是,我想付个首付,首付才30万,以后就慢慢还呗。”说罢,舅舅又把酒干了。
“有个30万,你买个车不好吗?你也赶紧去学个驾照吧!”父亲又开始了他的“车言车语”,“没车很不方便的!以前的中国,不会打字的,叫文盲,以后的中国,不会开车的,才叫文盲。况且,你整辆好车,载嫂子兜兜风逛逛街,不好吗?”
“就是嘛,还以后慢慢还呗,还贷款压力压死人,”舅妈也开始打破沉默了,她对着舅舅连声发问,“这利息滚利息地,80万的房子变成了160万的债务,你说惨不惨?这么多债务,我可不跟你分担阿!一年见不到你一次人的,房子买了你就走了,我自己扛着呀?那你还不如给我留点现金。”
这会,我母亲也忍不住了,她很着急地劝说:
“哥!哥!哎呀!爸妈给你的钱,都是半辈子的辛苦钱,你好好存银行吧!他们真是老到脑子不行了,什么也不懂,净瞎叫你买房!现在买房是傻子!你要替他们保管好钱,把钱存银行吧,尽尽孝心。”
作为局外人的我,总算听明白了,外公把大半生的积蓄给了舅舅,苦劝舅舅买房,但舅妈想离婚,觉得买了房,离婚离起来很麻烦,干脆把现金分了吧。我母亲一方面有点不爽外公把钱都给舅舅了,另一方面又担心外公的钱被舅妈分走了。而我父亲了呢?依旧是他那套逻辑奇怪的谋略。
唉,这真是漫长的一天,我低头拿出手机,给月爱发了条短信:
(我们家在外面吃饭,都不知道几点能结束回家,今晚你早点休息吧)
雨爱秒回:
(好的,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我爱你)
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我爱你”,这简单的三个字,没想到我也会有机会说。我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四个大人,他们依旧在说得热火朝天,面红耳赤,谁都想把对方说服。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炎热的夏天,既迷离,又不真实,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呢?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暑假的结束,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因为我和月爱开始了疯狂的约会:北京路,状元坊,上下九,石室教堂,沙面,西关,广州图书馆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工人文化宫剧院。
一旦行程密集起来,每天的欢声笑语,就会让人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月爱没有刻意回避有关志明的话题,但我们之间也没有机会把这个问题说明白,到底该怎么样是好。反正,她和我似乎达成了一个默契:先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