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筋脉已漫延到蓝曦臣白晳的脸上,可以看到皮肤的地方不是青就是黑,更不用说那隐於皮肤之下,令人不安的奇异躁动。
「蓝曦臣……蓝曦臣!」当蓝曦臣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时,江澄便冲了过去。他单膝跪在蓝曦臣身边,失神的喊着蓝曦臣的名字,他多想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可是他不敢,蓝曦臣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好像没了似的,他不敢碰他,他怕他碰到的、抱起的,已是一具屍体!
「泽芜君体内有东西,蓝湛……蓝湛?」魏婴看了一眼蓝曦臣的状况後,面色沉重的看向蓝湛,却惊觉蓝忘机僵立无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上去竟冰冷阴暗的令人心惊,他吓得立时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蓝湛!蓝湛!泽芜君还活着!你不要这样!先问那个人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振作一点!你还要救你哥!泽芜君不会就这麽死掉的!蓝湛,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
「蓝湛!你要救你哥!你听到了没有?」急了,魏婴扯开蓝忘机的衣襟,往那烙印的地方张口直接咬了下去,刺痛的感觉让蓝忘机脚步一晃,他抱住了魏婴,很用力的咳了好几下。
「蓝湛蓝湛,你还好吗?」见人不再僵硬,魏婴松了好大一口气,他轻轻拍着蓝湛的後背,还好……还好……
「……多谢。」用力的抱了一下魏婴後放开,蓝忘机目光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倒卧在地的兄长,转身往苏澜的方向走去。
「你做了什麽?」
被紫电綑缚在石上的苏澜缓缓抬起头,他的灵力修为并不高,一口气承受了两口灵器的强烈攻击,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看着眼前面若寒冰,目光冷肃的人,突地,呵呵的笑了起来。
「呵呵……咳咳咳……哈哈哈……」
嘴角的鲜血不住的流淌,苏澜看着蓝忘机,笑的开怀。
「咳咳……很难过吗?看着蓝宗主变成这样……咳咳咳……」
「你做了什麽?」
看看蓝曦臣,又看向了蓝忘机,苏澜继续笑着说道。
「本来是你……我的目标本来是你,该躺在那里痛苦挣扎的人应该是你!咳咳,可惜啊……蓝宗主做了你的代罪羔羊了……咳咳,你都没看到……他一听到我的目标原本是你时,有多生气……哈哈哈哈……」苏澜笑的猖狂,他看着含光君愕然又铁青的脸,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做了什麽?」暴喝一声,站在廊道上的魏道就见蓝忘机左手举起了一边的石灯笼,手一捏,石灯笼硬生生碎成两半,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气炸了。
「我不会告诉你!」没有被这怪力吓到,也或许到此地步,苏澜已什麽都不会怕了,他声音嘶哑的大吼了回去,目光狠辣。
「我不会告诉你我做了什麽!我要你看着他死!我要你看着蓝宗主在折磨中死去!我要你因他替你而死痛苦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没有再理会苏澜,蓝忘机转身就走,苏澜见状立时又喊住了他。
「你不问了?你不管蓝宗主的死活了?」
脚步不停,含光君只冷冷的回了他一句。
「你已不值得任何的只字片语。」
冥顽不灵的人,多言亦无益。在他眼中,有他无他均已无异。
「含光君!」
不理会後头的嘶吼,蓝忘机走至魏婴身边,两人互看无语,魏婴牵起了他的手,两人一同走至蓝曦臣身边,蓝忘机在兄长身侧跪下,无声神伤。
「……你们别那麽快放弃,或许还有转机……」见两人都不说话,魏婴抓了抓头想安慰他们,却自觉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蓝曦臣那样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凶多吉少。
「……魏婴……」低垂着头,江澄声音暗哑,魏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那模样,却令他不安。
「江澄,你……」
「为什麽总是这样?」
「……」
「我重要的人,为什麽总是会离开我?阿爹,阿娘……姐姐……然後是你,现在,我连蓝曦臣都要失去了……为什麽我爱的,我重视的人,最後都会弃我而去呢?」
抬起头,江澄面色茫然,空洞的眼神彷若连灵魂都被抽掉似的,魏婴心一拧,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失去的很多,江澄失去的也不少。而今,他至少有一个蓝湛,而江澄……
「哇哇!这里是怎麽样啊?那人又谁啊?紫电?」最後赶到的金凌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现在是什麽情况啊?
「魏公子。」走至魏婴身边,温宁看了看眼前情况,那蓝宗主……
「泽芜君被设计了,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方法……」
「温小公子。」和金凌温宁同时到的灵双,在观望了蓝曦臣的情况之後,若有所思,他跟身边的男人说了声,带上了黑白走了过来,他先看着那被紫电綑在石上的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蓝曦臣,朝温宁问道。
「那躺在地上的人……可以让我看看吗?」
「您要看……魏公子!可否让灵双公子看看蓝宗主?」像想到什麽似的,温宁急急的问道。
「他?」
「是,灵双公子是医师,不输姐姐。」
一个不输温情的医师?
温宁这句话让蓝忘机猛地抬起了头,凌利的视线直盯向灵双,灵双竟也毫无畏惧,他朝蓝忘机点点头说道。
「我算得上是个医师没错,我对他身上所中之蛊有点兴趣,可否让我瞧瞧?」
蛊?
光是男子说出这个他们从没听过的名词之後,魏婴他们就知道蓝曦臣有救了,蓝忘机站起身,朝灵双行了一个大礼。
「请你救我兄长。」
「欸欸,别这样,我最怕美人跟我客气了,我……」
「咳嗯!」
「呃……先让我看看吧。」
「请请请,江澄,快让让,江澄?」江澄连动都没动,只是静静的低头跪着,魏婴急了,他叫着金凌。
「快来把你舅舅拉开。」
金凌跟如玄忙的过来要拉开江澄,却没想到江澄一把抽出了三毒,目露凶光的吼道。
「不要碰我!我不会离开他的,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你疯了吗?」
魏婴简直气歪了,这家伙,疯都不会看场合的吗?
「让开!」蓝忘机手一扬,一条琴弦飞出缠住了江澄握着三毒的手,接着他猛地一拉,江澄竟被他拉飞了过来,人都还没反应,蓝忘机已单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人整个提了起来後又重重的反摔到地上,动作一气呵成,却看呆了全部的人。
这都什麽蛮力啊?
「别误了救兄长的时机。魏婴!」
「这位公子,您快请。」
魏婴默默替江澄点了一排蜡烛,那个摔地的声音,听起来都痛啊。
灵双走至蓝曦臣身边蹲下,他看着那左手臂上的刀痕,凑上前去闻了闻,然後看了一眼身边的双生蛇。
「如何?有解吗?」
「这个……」
「没用的。除了我,没有人解得了蓝宗主身上的东西。」苏澜无力的笑了笑,这个东西,整个仙家门派没人解的了,蓝曦臣,死定了。
「……这个东西的确除了他没人解的了……」灵双看了苏澜一眼,点头说道。
「那……那?」
「不过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欸?」
这位大哥,你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不可能!你在骗人!」
灵双看着魏婴继续说道。
「我能救他,不过,你们敢让我这个素未相识的人救他吗?」
「行!」不敢冒然答应的,魏婴看向蓝湛,蓝湛二话不说的应好。
「黑白。」得了首肯,灵双一声低唤,双生蛇滑得欢快的游到蓝曦臣头部,黑白的蛇头停在蓝曦臣头顶上方,蛇信嘶嘶,直盯视着人。
灵双解开了披风丢给後头的淡漠青年,只见他一身不同於仙门宗派的紫白色异域服饰,上半身近乎全裸,只有左半边穿着一只不像袖子的袖子,右半边仅以饰带缠绕手腕,下半身更像是只用布缠着而已,一条腿还半露,浑身上下的银饰缠身,这若姑苏的蓝启仁在场,定是只会大喊一声「衣不蔽体,抄礼训」。
「他身中裂心蛊,我现在要用笛音把蛊逼出来,过程中不会很舒服就是。」
一只龙形绿笛在灵双手中翻飞流转,带起了一抹淡紫流光,他以口就笛,立身轻吹,一声空灵清脆的笛音缓缓响起,而随着笛音轻响,蓝曦臣的身子猛地一颤,底下的虫蛊不安的到处钻动,疼得蓝曦臣一声哀鸣,而这一声,却令蓝忘机和江澄为之一振。
还活着,没有死……
终於回过神来,江澄也不管自己刚刚被摔的有多难看,他推开了蓝忘机,几乎是连爬带滚的冲了过去,那陪着灵双的淡漠青年立时身形一转挡在了江澄面前,手中同时出现了一只似弓似弩的奇特武器,尖锐的头部对准了江澄。
「别靠近他。」
「他……蓝曦臣他……」见蓝曦臣又是一声痛喊,江澄心都快要炸了,他双目赤红的看着淡漠青年,那眸中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虫蛊被逼出时,是最危险的时候,你若在他身边,虫蛊很有可能会选你为宿主寄在你身,在灵双点头之前,谁都不可以靠近。」
「可是他很痛苦啊!」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受苦,自己却帮不上忙,这算什麽?这样还能算是要护他一生的人吗?
「……若换你出事,他就不痛苦?」
「……」一句话堵得江澄无言,他看着痛苦喘息的蓝曦臣,终是忍不住的大吼一声後无力的跪坐在地,可他的目光仍是紧紧的盯着蓝曦臣,他强迫自己看着,一点点的变化都不能放过的看着,要将今天的事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灵魂里。
这是最後一次!这是最後一次他看着蓝曦臣受苦!自今之後,他再也不会让他遭受一点点的伤害!他发誓!
「等着吧,要论蛊,没人胜得过灵双。」将武器负回身後,淡漠青年正欲转身,魏婴立时开口问道。
「看这位公子对蛊也很了解,不知如何称呼?两位又是哪里人氏?」
「……唐靖,日靖四方的靖。我和灵双来自蜀中。」只简单回了这句,唐靖就转回身专注的看着那御笛而立的背影,眸里是一番浓浓的温柔缱绻。
「魏公子,灵双公子多年前曾游历至歧山,和姐姐谈论了一个月的医术,姐姐对他甚是赞誉。」温宁连忙上前跟魏婴解释。
「能让温情看上眼的,自是不差,而且,他待你之态度,就像多年未见之好友,光是这点,我就愿意与他结识一番了。」
「公子……」温宁心里感动了一把。
突地一声悲鸣,灵双的笛音也随之一转,高亢尖锐,唐靖同时抽出了身後武器直对着因痛苦而辗转不已的蓝曦臣,一瞬间众人呼吸皆为一窒。而一直瞪视着灵双的苏澜此时也像疯了般的狂吼着。
「住手!住手!不准救他,我不准你救他!咳咳咳!住手!你给我住手!」不顾紫电电流加身,苏澜拚命挣动着身体,而他越反抗,紫电束得越紧,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束死了,可是他还是不断的吼着挣着。
他不甘心啊!他就只差一步了!为什麽蓝曦臣就可以那麽幸运的得救?而他的宗主就要那麽悲惨的死去?
唐靖见他吼得厉害,不想他误了灵双的事,手中武器咔嚓一声,转而对准了苏澜,手指一个扳动,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疾射而去,苏澜吼了几声後就停了,头无力的垂下,竟晕了。
「小心一点,虫蛊要被逼出来了。」再次咔嚓一声,唐靖一边提醒众人,手中的武器又对准了蓝曦臣。
「啊啊啊……啊!」已由侧卧转为仰躺的蓝曦臣,全身黑青,他的左手更是肿胀了一倍之大,伤口底下起伏剧烈,灵双见状笛音再扬,黑白围着蓝曦臣的身子绕圈,在移到左手处时,双头凝在上方不动,金黄色的蛇眼直视着那伤口处,终於,在笛音的压迫下,一只头大如成人男子姆指般的白虫缓缓探出了头。
裂心虫的身子探出了一半便没有再动,白色的虫头不断的晃动,像在找什麽似的,又像不愿离开现今的宿主,他晃了半晌,竟有了缓缓缩回去的态势,灵双一看立时变换笛音,轻柔的笛音像极了情人的呢喃,带着点蛊惑,白虫顿了顿,身子又慢慢的探了出来,待那虫身溜出了蓝曦臣的身体,众人不觉一阵恶心。
那虫头大身细,而且一半的身体长满了一根根细细的像脚的黑色绒毛,他一溜到木道上,顿时就是一阵腥臭弥漫,灵双一边吹着笛,一边缓缓的向後退,裂心虫像被蛊惑似的,滑一下停一下的,渐渐的滑离了蓝曦臣,而一边的黑白像石雕般,动都不动,只四只眼睛紧紧跟着裂心虫,待裂心虫滑离蓝曦臣三步之距时,牠突然停住不动,接着竟是转身要再冲回蓝曦臣体内。
灵双笛音倏地高昂刺耳,双指按放之间,变音之快连魏婴也不禁暗叹这样都不会扭到手指啊?
裂心虫让笛音一扰,失了速度,而一旁等着的黑白早已张开了口,黑色的蛇头迅捷无伦的一口将裂心虫咬住,再扬首,那蛇喉一阵滑动,竟是把虫生吃活吞了。
灵双见黑白吃下了裂心虫,笛音再次变化,悠长恬和的笛音像在安抚似的,黑白的蛇身随着笛音舞动,片刻之後便缓缓停下,盘起了蛇身交颈而眠。
「救人。」收起了龙形绿笛,灵双吐了一口长气後,转头朝後头等着的人说道。
江澄和蓝忘机同时奔上前去,原本快了半步的蓝忘机脚突地一顿,全部心神都在蓝曦臣身上的江澄根本没去注意到。他奔上前,单膝着地,小心翼翼的将蓝曦臣扶了起来。
蓝曦臣已完全失去了意识,原本全身黑青的他,黑痕虽有消退的迹象,但青筋浮起的模样还很明显,让他看起来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温宁走屍。而他左手臂的地方因伤口撑大,黑红色的鲜血开始涌出,江澄立时撕下衣袖包住了伤口,同时将人抱了起来往後山的院落走。
「蓝湛,你们先过去,我跟这位公子聊聊就去。」看蓝湛回头看他,魏婴点了点头说了句,蓝湛颔首後立时转身跟了上去。
「金凌,你也去,做你身为家主该做之事。」意思就是,你的磨练不用明天,现在就开始啦。
「我知道了。」点点头,金凌先走到了苏澜面前,手一伸,已被紫电认过主的他很轻易的就将紫电收回手中,他朝如玄说了几句,如玄点头後上前将人背了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金凌则是往後山院落的方向去,廊道里,最後只剩下了魏婴等四人,还有一只在消食中的蛇。
「灵双公子,多谢你的搭救了。」向灵双行了一个大礼,他救的,不止是蓝曦臣,还有江澄跟忘机。
「别客气,医者医心,救人是本份,你也别唤我什麽公子了,直接叫我灵双就好。」挥挥手,灵双依旧笑的恬淡。
「既然如此,可否再请灵双施妙手,助泽芜君身体恢复如常?」
「灵双公子,我也拜托您,您可以再帮帮蓝宗主吗?」一边的温宁跟着魏婴弯腰拱手说道。
「……温小公子,你……好吗?」没回应的,灵双偏首,单手撑着下巴突然地问了一个不相甘的问题,一双淡金色的瞳眸在黑夜中显的晶亮透澈。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的魏婴跟温宁俱是一愣。
你好吗?你过的好吗?这些人待你,好吗?
「我很好,大家待我都好。」温宁点点头回道。
「真的?」
「可以待在我最想保护的人身边,我很满足了。我喜欢看大家高高兴兴的样子,灵双公子,请你救救蓝宗主吧。」
「……温宁……你……」
「温小公子的性子跟以前一样都没变呢。」
「呵呵呵……」温宁很害羞的抓抓头,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他害羞。
「放心吧,救人哪有救一半的?若你们不介意,我当然愿意医治蓝宗主啊。」
看了一眼开始扭动身体的灵蛇,灵双点点头说道。
「黑白也差不多了,那就劳你们带路了。」
「谢谢你,灵双。温宁,快快快。」见魏婴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温宁到嘴的「是」又咽了回去,疑惑的问道。
「公子……你不知道怎麽去蓝氏休息的院落吗?」
「……」
回给温宁的,只有魏婴无言的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