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论点,」他挑起一片小黄瓜,扔进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首先,从地理位置上分析──蓝鸣住在北区,而北区那里有大学城附近的艺术街,大型百货公司,加上最近新开的Outlet,和L高中附近的商圈比起来,三者应该更加符合他的消费习惯,他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第二,就像东焕说的,蓝鸣在L高中停留的时间足以提笔作画,而且还不是随笔涂鸦,是完整度高、细节明晰的风景画,甚至不只一幅──可见对他而言,这个地方,这些时间,存在着特殊的意义。」
他的嗓音轻缓,彷佛草地上带着阳光色泽的微风,令人不由得专注倾听,跟随他的节奏思考。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蓝鸣来这里,不见得是为了和同夥会面……而是某种,更私人的原因?」
「没错,」向寒晨打了个响指,「美好的回忆、重要的人、带给他心灵上平静的场所,他的画册里头,大多是以这些事物为主题。」
温羽婵蹙起眉,喃喃说道:「这……未免太过假设性了。」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啊,」他靠上椅背,懒懒散散地瞥来一眼,「你心里一定隐约也有这样的猜测,才会提议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吗?」
「……我只想到第一点。」
「那也无所谓,总归我们的调查方向是相同的,」他耸耸肩,笑了,「所以,温专员,我并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这样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男人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讽刺,或者无奈,然而这次温羽婵毫无立场和理由对他发火。
她默了默,难得低头,「抱歉,我只是……」
「低血糖?」
「……唔。」
她揉揉额侧,略有些尴尬;她只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有些错愕罢了。
「我不是要多管闲事,」彷佛读出她潜藏在深处的那抹不服,向寒晨挑起眉,扬了扬手中的食物,「你知道,最大限度地维持身体良好状况,对调查也是有帮助的──更何况,我们不该浪费食物。」
「……」
很好。很有道理。
逼得她无话可说。逼得她不得不承认──
她承认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了。
温羽婵安静地继续进食,松软的面包和清爽的口感引起食慾,再一次提醒她不久前的自己有多麽无理取闹。
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经由时间磨蚀而成的一种……
防卫机制。
清秀的容貌、娇小的体型、纤细的骨架。这些女性柔美的特质,在她选择的职业生涯里,偏偏绕成了一条崎岖蜿蜒的路径。
她必须冲得更前面,必须更强硬地证明自己。
家人、好友,男朋友──无论在谁面前,她都习惯了维持强悍独立的样子。
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宁可旁人说温羽婵是个难搞的女人,也不想显得柔弱可欺。
──被当作荆棘,也不愿被当成娇弱易残的花。
曾经有人试图将她养在温室里,最後她为了适应花盆得断去枝枒,而那人为了修剪却刺伤了手,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剩下的我会处理,你去休息。
──为什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案子,不是吗?
──你已经熬了整夜。
──你自己还不是从昨天中午就没有睡觉……
──羽婵,不要连这个都要跟我争论。
──我不是争……
──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不信任我。
──孙言非,我只是想亲自完成调查,你能不能不要无限上纲?
──难道不是?你为什麽总是这麽固执呢?
过去争执的片段转眼闪过脑海,细细麻麻的痛感如浪花拍岸,令她短暂地失神。
「姐姐?」
「嗯?」
随口应了声,才意识到他叫她什麽;她清醒过来,抬眸瞪向男人。
向寒晨已经把他那一份潜艇堡吃完了,把包装纸揉成一颗球,正百无聊赖地抛着玩。
「谢谢你愿意了解我的想法。」
她掀了掀唇,最後,只能闷声说了句:「……不客气。」
他无视於她显而易见的懊恼,弯起眼睛,笑意明亮轻盈,隐约掺了一抹小得意,闪闪发光。
怎麽有人可以笑得如此欠揍又这麽……好看。
温羽婵呆了呆,赶紧撇开视线,专注在食物上──嗯,一定是低血糖的关系。
或者睡眠不足的缘故?
才让她的心跳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变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