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似乎自己的原则都荡然无存,原本要谨守的矜持也烟硝云散。
「你不觉得很帅吗?」
「是不是你的菜啊!」
「不然你去要个电话看看。」
「为什麽是我啊!你去啦。」
「如果他在等女朋友的话...」
「唉呦...不然我跟你赌...」
当我走到咖啡厅内时,听到几个服务员在吧台那边议论着坐在窗边的他,明明是休假外出,却穿着衬衫和西装裤,搞得跟上班没两样,重点是是万年的白衬衫,这种老式的穿着,怎麽会说好帅呢?
「你在笑什麽?」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我,并将那本看起来很艰涩的外文读物阖上。
「没什麽,你在看什麽?」
「这本是OliverTwist。」
「这是什麽?」
「孤雏泪。」
「那个悲剧的故事?」
「你是很好奇这本书的内容吗?」
「没有。」我赶紧挥了挥手,他若是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来,至少一个小时跑不掉。
「你还是一样不学无术吗?」
「有些书的内容真的很无聊。」
「最近特别的多,毕竟有些书最好的部分仅止於封面与书背。」他一边摸着书一边说着,这动作犹如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他一样,从以前就很爱看书,不论是多文言文一般的武侠小说或生涩艰难的外文小说都能看得津津有味,难怪能在书香社待三年。
「所以,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从背包内拿出了一张红色炸弹递给了眼前的他,他神情略微吃惊地问着:「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怎麽...你怎麽会说出这种话,我都有戴好不好。」
「说这种话很奇怪吗?」
「你不要用这种正经的口气问这种问题,我是想问你过完年後有空吗?想找你做伴郎。」
「是可以,不过你传讯息跟我说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找我出来?这不像你的作风」
「因为我觉得需要正式的要请你。」
「什麽意思。」
「虽然有点形式,但这样更有诚意一些吧。」
「苏明轩,我完全听不懂你再说什麽。」
「总之你是可以来的吧?」
「可以。」
「那下周可以来试个衣服吧?」
「不用特别麻烦了,我自己有西装。」
「没关系,送你一套订制西装。」
「你到底是有什麽企图?」
「企图,我这个人最不懂得算计了。」
「苏明轩!看着我,伴郎是不是只是幌子?」
「别说的那麽难听,我只是希望你能跟过去的你和解。」
「和解?」
「你的心里还有她吧?」
「她?」
完全不经思考的回答,从高中到现在也只是过去了十年,怎麽可能会不清楚我在说的事情。
十年...十年...已经过了十年那麽久了吗?
「何以涵。」在经历了两秒那麽久的思考之後,终於说出了冰雪公主的本名,老实说她的绰号真的比较有记忆点,只见对方只是耸了肩膀後说道:「都过了那麽久,她在我心中的份量早已轻如鸿毛了。」
「你说话可以不要老是这麽文诌诌的吗?」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况且我心里早就···」早就不记得她为什麽会对她倾心的理由,圣诞节让我们的有了交叉,从陌生人变成比较熟的陌生人,也仅此而已。
「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什麽问题?」
「那时候,快毕业那时候,你是不是有跟她告白啊?」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你怎麽会那麽冲动?看不出来沉稳的你会做那种事情。」
「年少轻狂了,别提了。」
我也不清楚,当初为什麽会在中庭跟她说那种话,印象深刻的是当时的心情,就是一个冲动,再擦肩而过之际拉住她的手腕。
时间宛如暂停,当微风轻拂彼此的脸庞,吹起她的长发之际飘来淡淡的茉莉花香,夕阳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彼此的脸庞,看着她被吓傻的表情,却觉得自己好幸运可以看到这麽可爱的神情,越看越出神,直到她出声划破宁静:「秦子阅,你这是在干嘛?」
「我...」
「你先放手。」
「我放手了,你是不是又要逃走了?」
「放手,你男女授受不亲。」
「你愿意把我的话听完吗?」
「你放手,我考虑。」她的眉头深锁,语气越发冷淡,跟稍早在穿堂前见面一样,那天是最後一次期末考成绩公布的日子,也是我跟她最後一次的较劲。
「我喜欢你。」
记忆中这句话用极为小声且谨慎的语气说出,只见何以涵什麽话都没说并用力得甩开我的手,我只能顺势後松手,那瞬间似乎在她的眼角看见泪水,也可能是自己眼花也说不定。
她毫不犹豫的跑开,虽然知道以体力上来说,我一定能轻松追上她,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不论再说什麽她都是听不进去的。
我该是想到当初这行为可能正是在耻笑她,但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惜我再没有解释的机会。
「苏明轩,我跟她也没什麽好和解的。」
「可是你的心里还有她。」
我的心里或许还有她,甚至在上周我还以为遇到她,一样是夕阳染红天空的傍晚,再走过斑马线时闻到那熟悉的茉莉花香,下意识还轻声说出哭脸,看来自己也是病了。
「我的心里有没有她,都不再重要。」
「好吧!别临阵脱逃喔!」
「难得你会用成语耶?」
「我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请你吃。」只见他向我丢了一个黄色纸盒,是那个熟悉的牛奶糖包装,就跟当初我们开始熟识的契机一样,只是角色对调。
「上周我特地回糖果屋一趟,想说买来回味,我是不是很暖。」
「不觉得讲这话有点恶心吗?」
「好哥们情谊一场,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先走了。」他潇洒的挥了挥手,便起身离开。
完全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态度,总是班上成绩吊车尾的苏明轩也有积极向前的那一天。
感情事业两得意的家伙,看来这伴郎是一定要情意相挺。
一个大男孩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牛奶糖的包装,莫名多了分仪式感,往嘴里丢了颗牛奶糖,那浓浓的奶香甜味沁入心脾,那时青涩的回忆猛然涌上心头。
没想到一转眼就过了快十年,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还是在追寻她的影子,但明白自己如果继续意识过剩也是徒然。
*
女孩穿着跟鞋与衬衫,脚步轻盈的走过街口,经过矮矮的砖墙,空气除了淡淡的泥巴味,还多了点烟味,看来并不是所有地方都盖上了高楼,还有些地方保留着平房,昨晚回来的太晚,都还没有仔细看看这儿的变化,糖果屋旁的公园也是跟十年前的印象一模一样,要说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多了一些比较新的游乐设施。
「这凉亭…」有点斑驳的柱体被重新粉刷,在阳光下显得很有精神。
「这不是阿涵吗?」
「吕姨好…」猛然回头看到隔壁街的邻居,投以一个浅浅的笑容,以涵不知怎麽搞的说话突然有点结巴,脑子瞬间又是一阵空白。
「原以为你过年才会回来呢。」
「刚好有假,就…」
「你在哪里工作啊?」
「一般的贸易公司做业务。」
「那一定赚很多吼?你妈也一定很高兴的啦。」
「也许吧?」
「唉唷…你毕业前阿…你妈也常跟我们聊到你呢,说阿…」
「谢谢…吕姨,那我还有点事情要忙,之後有空再聊了。」
「这麽忙吗?赶着回去?」
「也不是,就要去买菜。」
「这周有里民活动,看你要不要来,很热闹的,阿…还有谢姑也挺想你的。」
「有空一定会去,帮我先跟谢姑问好。」
「当然。」
「阿哈哈…先走了。」
乡下地方的邻居都很热情,也很互相帮忙,看到吕姨依然这麽健朗,觉得很欣慰,但心里却有点小失落,感觉什麽都变了,但又说不出改变了什麽。
「刚好都来到这里…那麽…」回身离开公园,走到木制的门口,以涵有点紧张的深吸一口气,当意识到这般行为的自己,不禁轻笑出声。
「你好,是来买糖的客人吗?」
「哎?你是…」眼前这男生拿着扫把扫着落叶,亲切的向我招呼,这脸庞与语调,身高确实抽高了许多,该不会…
以涵一脸讶地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梦婆婆的孙子吧?」
「对呀!欢迎光临。」
「你长高好多了呢。」
「都高中了,太矮会被取笑。」
『叮铃铃…』
「欢迎光临,阿啦…何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可以…」
「今天是来写回复的吗?」
「倒也不是,就单纯想来这里晃晃。」
「看你这脸,还没打开罐子吧。」婆婆温温的说出,伴随着浅浅的微笑,以涵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装了个迷糊,心想为什麽自己的心思这麽容易被摸透。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样啊…」
「这留言墙…感觉多了很多新的讯息呢。」
「对阿,这是面乘载很多心情的墙。」
「听起来有点沉重。」
「时间的积累是很浩瀚,一点都不沉重。」
「听起来有点沉重。」
「呵呵。」看见梦婆婆意味不明的笑,一样是温温的,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婆婆我可以自己在这待一下吗?」
「可以…想待多久都可以。」
静下心来,耳边传来的是现代电台的广播,有别於小时候听到字正腔圆的新闻,带着一点沙沙的杂音,手轻拂过糖果柜,仔细端详了每一个玻璃罐,看见玻璃罐侧身都有数字标号,还记得以前会来这边数着罐子,对着号码,看看是不是有缺号,是那时联考前晚自习後的的小乐趣。
梦婆婆说过这些标号都是老伴帮忙弄得,为了更方便归纳,随着时间,这些标号後头都有一些形容词,如梦想、迷惑、巨大…等,还有一些看了之後完全不知道关联性在哪的形容,以前都会因为好奇心买来吃吃看。
女孩抱着挖宝的心态,在糖果随意逛着,最後回到了留言墙前。
「亚军…第二名…这边的字迹已经模糊了。」甚至被其他的留言所覆盖,时间的积累很浩瀚,但与之同时的会被遗忘、被掩盖,那麽,这样的积累真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