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寂寞啊。」
「一个人好寂寞啊，真寂寞啊。」
「他们都忘了我了麽？都不需要我了麽？」
「好寂寞啊……」
已有许久未再梦魇，只浅眠时隐约似入了梦，却又有些陌生，恍惚听见谁空落地徘回呼喊，孤独而寂寞。
是他的梦？还是谁的梦？
伸手向前，想去看清是谁，他方欲踏步，却立刻为日光给灼醒。
──真是热。
荒皱了皱眉，方醒过来，下意识便往旁边捞，床榻旁却是空的──倒是一如往常。
略为不悦地扒了扒头发，他坐起身，四顾望去寻找，便见一目连正静静立於外头仰望，束起的长发被风扬起，不知想着什麽，像是在发呆。
「想什麽？连。」
起身出门，从後头一把将人搂进怀，他低头吻了吻他发顶，蹭揉了揉问。
风神终归是风神，即便应许了他，可总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彷佛随时会飘散消逝，总教他难以安下心。
忽地被人抱住，一目连微微一愣，顿了会儿，便往他怀里靠了靠，浅笑应道：「没什麽，只是想……最近来神社的人，逐渐多了呢。」
虽说成为恋人，不过终究独身得久了，他一时还是有些不惯。
听他嗓音里带着笑，荒怔忡片刻，探头过去瞧了瞧，方见他眉眼含笑，温润暖人。
见他这般笑意，他心里也没了方才那几分气，只觉他笑起来真是好看极。
「听闻山顶处发掘了温泉，还尚少人知，一同去吧。」沉默片刻，他蹭了蹭他头发，於他发间低语。开口出声询问，下的却是肯定句。
「唔？」一目连愣了愣，「可神社这里……」
「神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守着神社。」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似有些不悦地，荒鼻间轻哼了声，「日後人多了可不好去了。」
见他神色这般，倒是有些倔气固执，一目连失笑摇首，只得同他颔首应：「好好好，我们今晚去。」
真是……倒还是个孩子呢，淘气得很。他无奈笑想。
倒也不是未曾离开过神社，偶尔也会四处巡探，只是都不过一会儿便回来，更鲜少这样出外郊游似的，何况还有人相伴，倒让人有些奇妙的高兴起来。
郊外野泉空静无人，一目连先行泡了进去，滚烫温暖的泉水将整个身子包覆，不一会儿便烘暖了脑袋。
舒服地眯了眯眼，除去一身绷带，掩於衣物下的身子略显瘦弱，白皙而乾净。
荒於他之後入了水，感觉水面波动，他便微微睁眼瞧去，却见他身躯上布满伤疤，交错横布，虽然都已被岁月冲刷得极淡，但仍隐约可辨认是如何伤的。
微微靠上前，忍不住便伸手触上他横着伤疤的背脊，和他梦里的模样一一比对。
或曾被鞭打得鲜血淋漓，或曾被火烧得椎骨刺心……这些伴随着他成长，却不知尚得多久才能完全消除。
彷佛是烙印於自己身上，疼得扎人。
「连？」困惑地微微侧首望他，荒开口唤了声，才知他原来是在瞧自己身上的伤疤。
一目连抬起眼皮瞅了瞅他，顿了顿，便乾脆整个人贴上他的背轻轻拥抱，贴着他横过伤痕的肩头轻吻了吻。
「看起来很疼。」沉默片刻，他道。
荒的个子高，只半个身子埋於泉水里头，瘦小的风神只到他颈间，倒是个适合拥抱的距离──於是他便转身过来将人抱了，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早已淡了的，也不疼了。」说着轻吻他右眼，他微微歛眸，浅浅挑唇笑起：「日後有你在。」
一目连闻言微怔，後方张手回拥，笑着抬起头来亲吻他下颔，「嗯，日後有我在。」
总还有些不惯於依赖人，不惯於依靠。但他在的话，便觉着不再那样孤独。多了个人闹腾……哪怕他这般孩子气，却也不坏。
由地底天然涌出的温泉暖得有些烫人，坦诚相拥，便更灼人了些。荒却不想放手，扳过他的脸，侧首直直吻了上去，纠缠绵长地探寻。
──温柔得教人有些喘不过气。
闭眼承受他忽而落下的吻，一目连浅蹙着眉，却是觉得思绪随他愈加倾覆的气息和升腾热气混乱迷茫起来。
再下去可要晕了，他想。
可他的怀抱却温暖得令人并不想理智地推拒──只想放任所长。
不过方才只是心底怜惜，还不觉什麽，现下与人毫无遮挡的赤身相贴，又是交缠相吻，倒是真教人不好意思了起来，烘得他双颊又更烧热了几分。
亏得现下瞧不出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热气烘得脑袋醺热，双手转而勾环着人的脖颈，仰头任人索吻。至他几乎喘不过气，软唇又不饶不休地转而向下，贴上颈窝啃咬，手不安份地於他腰间流连轻抚。
「唔……」闷哼了声，他轻眨了眨被温泉热气腾得氤氲不清的眼睛。长发散落於水面，汗水自额间滴落下来，他偏着头被人吻着颈肩和锁骨，只觉脑袋有些晕呼，几乎要思考不过来现在身於何处。
真是热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本想继续下去，荒却见他已经泡温泉泡得半晕。想了会儿，终是不想将人索要得晕过去，硬是停下了动作，将人一把从水里横抱起来。
「真是脆弱。」抵着他额心轻哼，他碎怨了句，嗓调里含着的却更多是宠溺。
一目连笑着蹭了蹭他同样湿漉漉的颈侧，任人抱到了岸上，又仔仔细细地擦乾，套上浴衣。「可脆弱了，你得小心点儿。」半开着玩笑地，他撑着还晕眩着的脑袋坐起来，含着笑眯起眼睛看他。
荒一面替他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梳开，听他这麽说，却是叹了口气，几分无奈地从後头吻了吻他额头。
「一直小心着。若不小心点，就怕你又抛下我走了。」
闻言，一目连抬眼瞅他，莞尔笑起来，往他怀里靠了靠，彷佛感觉安心地轻轻倚着。
「日後有你在，不会走的。」
──当晚，荒又做了个梦。
他立於一片陌生的黑暗之中，那个独目的风神静静伫立着，彷佛回忆思考着什麽，只是一句一句地轻轻叹息。
「一个人真寂寞啊……好寂寞啊。」
「他们都忘了我了。我被抛下了啊……」
「不会忘了你，不会抛下你。」他张手将他拥抱，弯身靠於他肩头，心疼而坚定地一字一句同他承诺：「日後有我一直陪着你，不寂寞了，连。」
万千星辰都需要光，他想，那麽一目连便是他的光了──若无光，星月都只余下黯淡，他的生命也为之失色。
那麽他便做他的风吧。温柔的风神内心与他同样孤寂，只有风与他相伴……他便做他的风，夏季里的一抹清风，或冬季里的暖风，永远相随於侧……
那样，他与他，便永远不再寂寞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