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七）药香（7）
夜。三人在庄内犹如平常往日一般，饭後在大厅内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只是近几日的屋内氛围实在是闷得很。烛光因微风颤颤抖动，发出微小“滋啪滋啪”的声响。
“少爷，有您的信。不知是何许人何时将此信钉在门外了。”
林在范放下典籍，接过前後空白函件信封，前後翻看，似乎已料到是谁给他的信了。他不作他想，打开一看。
“撤庄、灭迹。皇城报馆接应进宫。”短短几字，已能充分说明此时何等紧急严重。林在范叹了一口气，揉揉自己的额角，不说一话。
他心想：“也是，该是时候动身了。已经安静了十余天，兄长们本就不是有耐性之人……”
一旁的林忠与崔荣宰见他如此眉头深锁，心里也料到此信与他们遇刺一事有关。二人鬼鬼祟祟站在林在范身後探究一番，没想到字没看到，信就被林在范迅速一叠，递到烛火上烧了个精光。
“忠。”林在范一手抱胸，一手手指一下一下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很是烦恼。
“在的，少爷。”刚刚还与崔荣宰一同没正经的林忠一下子变得乖乖巧巧，诺诺道。
“这季节的药材都该收成了吧？”
“是的，少爷。”
“荣宰。”
“干嘛？”崔荣宰轻快地自转了一圈，站在林在范面前道。
“明日帮帮她，把药田里的药材都采上吧。今晚你们二人把所有自己的物品都收拾好了，明日黄昏前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我们……要去哪里？”林忠不安问道。
这一问，问得林在范心头一酸，对前路的不确定叹了口气，闷闷答道：“……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明日要在黄昏前抵达凌霄城，将药材卖掉，换成盘缠。连夜赶路。”
次日，他们如计划进行。林在范让林忠换成女装，好让容易掩人耳目。出发前，趁着还有阳光，他们把这几年辛苦建成、终於小有规模的药庄一把大火全烧成了粉末，这样，即便是火再亮，也不容易被察觉。
面前熊熊大火，那股强烈的焦土味道，那股不可挡的高温令林在范和林忠百味陈集。想起不久前才被家里的两位兄长赶出将军府，逼不得已托了好友买下这片林子打算隐居山林，奈何两位兄长仍然苦苦相逼，非要他们主仆二人命丧黄泉才安心。这世道，何处才是他们容身之处？真是唏嘘。
“唉，还真是个少爷身，仆人命啊。”林在范摇摇头，不禁勾起嘴角，心里自嘲。
“终究，我们还是没有‘家’。”林忠哽咽道。她想起自己种种遭遇，看着烧得通透的庄园，眼中泪水模糊了视线。好不容易以为生活终於稳定，但流离浪荡的日子原来还在身後紧紧进逼。她一身修为，不怕与人有纠葛，不怕战死以报将军府养育之恩，只怕明明这一生祸都没闯一个，就像过街老鼠般的夹着尾巴逃命过活。
林在范伸手摸摸林忠的头顶，给她一个似笑非笑、难看的笑容。他试图给她安慰，他知道即便效果不佳，总比一同哭丧着脸的好。倘若不尽快打起精神来，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然而，身後坐在木头车手柄上歇着的崔荣宰实在是受不了那两人的哀愁情绪，忍不住打断他们，叫：“两位就别看了。时间不早了，不是说要卖药材麽？时间赶不上招车夫，我们还得要投宿一晚呢。”
“知道了。赶什麽赶！就你铁石心肠！”林在范边说边轻拍林忠的背，催她前行。
由於林在范名声颇高，尤其在凌霄城内更是无人不晓。所以为了不被认出，他们决定还是先投宿，好让他们有地方变装。崔荣宰建议让林忠换回男装，反正人们只认得男装的她，那就顺道把药材都卖了，换盘缠之余，还可以制造他们几人依然在凌霄城的假象。
他们手上整整三大袋田七、地绵草和红蓼，最为金贵的是田七。田七价比黄金，地绵草和红蓼虽然没田七金贵，但这种常见有常用的草药也能卖出个好价钱。这一趟，保守估计至少也能卖个数千两银子。
没想到回客栈的途中，崔荣宰碰巧就被问路，问的就是麒灵山。崔荣宰心思灵敏，想着麒灵山本是私人地方，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劲装，恐怕不是去麒灵山找林在范取药材的。
他除了不擅长和别人吵架，一般都是口齿伶俐得很。崔荣宰随便指了个方向，还故作热情与那人东拉西扯的闲聊，在背後指手画脚让林忠带着钱赶紧离开。林忠不负所望通知林在范事出有变，要立马动身。她换了一身女装，帮着林在范易容和筹备一切所需。
“叩叩。”一声叩门声把林氏二人的紧张感推至高峰，没有时间多想，门外之人便粗暴地推门而入。“来，赶紧走！”来人正是崔荣宰。
崔荣宰才刚好拉上与自己一般高的人的手腕，对上那人的脸庞定睛一看，皱眉道：“这是哪位？”他明知故问，他当然知道面前的人是林在范，只是惊讶才半柱香的时间，他的模样就变得不一样，实在是有点过於“惊喜”了。
“哎呀，两位大哥。逃命要紧，别在你眼看我眼了！走走走走走！路上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林忠顾不得身份，强而有力的手腕使力，便拉起两人的衣襟出门。
凌霄城与皇城只有三城之隔，凌霄城地小，没几个时辰就已经出城了。唯怕刺杀者追上，他们不敢贸然减慢马车的车速，但只要出了凌霄城，他们心理上还是放松了不少。
天已渐黑，若非刚刚那几个可疑之人，他们不会这样浪费投宿的银两低调离开。现下，没有备好食物或其他所需，带着没有经验露宿野外的两位主仆在这荒郊中，今夜根本是难以住下，必须要在下个城里找逆旅才行。
“再者，要是那帮人追上来了，人多的地方始终对我们有利。”崔荣宰心想。在车箱外策马的他扭头，上下打量起林忠的打扮。据说那一套衣服是林在范年前送林忠的生辰礼物，当天只是试穿了一次，没想到下一次穿，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忠，你这身装扮蛮不错的嘛。一副世家小姐的模样！真漂亮！这几天就好好打扮吧。可是……怎麽感觉还差点东西？”
“咳哼！”林在范瞄了瞄崔荣宰，又语带敷衍道：“还差首饰。忠，没多少机会让你穿的那麽好看，首饰什麽的现在别想了，我们还有命活下去的话，你生辰时，少爷再给你买。你就先好好当个几天富家千金，活下去便有赏。”
“什麽嘛……少爷。怎麽听上去你十万个不满意呢。”是我穿的不好看吗？
“哈哈。你少爷是气你把一把面粉撒他头上，又在他脸上乱画，弄得他像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一样！”
“啧！崔荣宰你闭嘴！”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