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协助查案,那自然就得跟着到处跑,何况是到嫌疑人之一——森迪麦公爵家中进行侦问?阿纳托自然是很有自觉的跟上,即便穆亚告诉他,要是他累的话可以留在旅馆内。但出自於莫名其妙的责任感,阿纳托还是拖着早已挂上两颗大黑眼圈的身子,一同出现在森迪麦公爵的客厅中。
洛特此行还搬出了帝国三公主兰吉妮来撑场面,并且刻意透漏影魔遭他们追踪的讯息,为的就是让犯人自己露出马脚。
披着以这天气来说着实有点太厚重的斗篷,阿纳托依然是沉默的坐在一旁,手中已经不是那记满东西的大型笔记本,而是一本能塞进口袋的小本子,用来跟其他人交流。
看洛特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甚至笃定犯人即便不是家族中的一份子,也肯定待在公爵府上,接着便让穆亚与塔迪拿出他们前一天准备好的魔法道具——配合一种叫影符石的特殊石头,以及森迪麦公爵的家中地图,就能显示出这家中影魔的位置。
再找出四只影魔後,洛特随即让牠们各自找到主人,却只有一只在大厅中徘徊,似乎没有主人。
最後,洛特暗中更改指令,让那只无主影魔「随便找个人黏上去」,於是影魔选定了达比斯男爵,这让索罗男爵当即就炸了毛,脸红脖子粗的跟洛特叫嚣起来。
看出洛特这几手其实都是在给凶手增加心理压力,阿纳托看着屋内所有人的反应,默默赞同了洛特的做法。在本来的世界时,他也曾因为无聊参与过几次警方行动,虽然他是个只能坐在电脑後,不露面也不出声的骇客,但能做到的事情其实比想像中要多。
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只要凶手被逼得自己露出马脚,让他们抓个人赃俱获,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在过去的记忆中,似乎也有个老爱这麽胡乱办案的……能算是同僚吗?
将发散的思绪拉回,阿纳托继续看着洛特与对方互杠,看着他脸上慵懒却又极尽自信的表情,眼底有些刺痛。
啊,就是因此,他才不喜欢跟人接触的。
「而且,我被袭击的当天,有人看了那只逃走的影魔,就是这小鬼。」洛特忽然将话题一转,让众人一愣,视线齐刷刷的看向沙发上的阴沉男孩,却又无从在男孩脸上看出什麽。
而阿纳托看着洛特,不明白究竟为何要把自己扯出来。
而洛特压根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胡说八道:「这小鬼有个特殊技能,就是从面前的人或物,看出曾经的活动轨迹,只要给他看过,立刻就能知道这个人先前做过什麽事。」
你再唬啊!在场众人一致吐槽,但唯独凶手在吐完槽後,依然认真的考虑这发言的可能性,尤其凶手手上并没有阿纳托的资料,因此也无法断定洛特就是在说谎。
而阿纳托的下一个动作,却是大大增加了这话的可信程度。只见男孩摊开笔记本,快速写下一串字句後递出。「索罗男爵,到客厅来之前去了一趟厕所;达比斯男爵去了趟浴室,又回到房间,接着才到客厅;森迪麦公爵在到客厅等待之前是在书房,接着回了房间一趟;夫人本来在厨房,接到消息後先回了趟卧房,接着才过来的,对吧?」
看完,森迪麦一家的有程度不一的震撼,原因无他,全都跟他们在洛特等人到来之前的活动轨迹吻合,索罗看向那名极不起眼、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心下大骇。
洛特也没想到阿纳托会来这麽一手,就算他有些怀疑男孩是不是看得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却并不是很肯定。现在阿纳托自己露了这一手出来,不止肯定了他的想法,也难保凶手不会起杀心。想是这麽想,但面对森迪麦一家,洛特依然从容的刺激着他们:「如何?是不是都跟各位的活动情况一样呢?」
「是的,一切符合。」森迪麦公爵向所有人确认後点头,索罗男爵的脸色表面上依然火爆,但眼部周围的肌肉使力程度却没有嘴部附近肌肉重,使得眼神透出一丝沉冷,阿纳托暗自将这一点记下,并且就是因此,索罗的嫌疑大大提升。
其实在递出笔记的那一刻,他的掌心疯狂的冒汗,虽然他看似精确的写出了所有人的行动,但却没有将他们在地点内做了什麽写出来,因此不会有推论出错的问题。
没错,就是推论,从森迪麦一家所有人出现在视线内那一刻开始,各种小细节中做出的推论。
森迪麦公爵依然是帝国的军部要员,要是没有其他情况,多半也会在书房办公,既然是在家里,衣着大都不会太过讲究,在接到兰吉妮夹着皇室搜索令的访涵後,想必知道是大事,且帝国三公主别有用意的到访,必定得正经以对,因此很有可能先更换过衣服再到客厅来等候。森迪麦夫人则是因为时间,正值午茶时间,而且阿纳托在森迪麦夫人身上嗅到一点淡淡的糕点甜味,那是只有烘焙才会沾上的,即便森迪麦夫人已经回房整理过并更衣,那个味道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散去。
达比斯男爵更简单了,他是一名骑士,作息规律、整齐、乾净,锻链过後不梳洗,难不成还留着臭人?因此达比斯男爵以乾爽、唯独发尾微湿的样子出现时,立刻就能推测出他的行踪。
索罗男爵就比较麻烦了,但阿纳托依然能从他手上残留的水珠推测出所有他可能去过的地点。一名贵族子弟不可能自己洗碗盘,也没有因为锻链大量出汗而必须清洗的需求,那想必就是厕所了。
索罗为了演好火爆浪子放荡不羁的形象,故意不将手上的水珠擦乾净,反而留了个让洛特吓唬他的机会。
深吸口气拿回笔记本,阿纳托不再发话,视线却是停留在达比斯男爵身上,看得他满心慌乱。
「话虽如此,就算他看得到凶手是谁,在法律上依然无法成为证据。」洛特貌似遗憾的叹口气,最後顺着阿纳托的眼神问道:「不过我们家小神通还是认为你有点可疑呢?我最後再问一次,达比斯男爵,这只影魔是你的吗?」
「不是他的!」又是索罗男爵抢了话,见阿纳托的目光转向他,跟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黑眸对视,给人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但索罗却硬是扛住这样的精神压力,表现的与平常无异。「看什麽看?不是说看得出凶手是谁吗?那不快带着这哑巴去抓犯人,净在这里含血喷人做什麽?」
「大声什麽?现在你办案还老子办案?是非对错老子自己会判断,你闭嘴。」洛特毫不保留的怼了回去,两人立刻又开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跟达比斯略有闪烁的反应不同。阿纳托一语不发的看回去,通常情况下,很多人会以为这样直接而粗暴的反应是在说实话,达比斯这样有些慌乱的反应是真正的说谎者才会有的,但其实不是。人在面对高压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闪躲,而说谎者才会反其道而行,认为表现的越正直、越理所当然才能不被怀疑,但这般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是最明确的异样。
而且,也证明索罗是一名演技极强、心理素质非常高的阴谋家。阿纳托闭上眼,看似从精神的对峙上败下阵来,殊不知他只是太累了。
破案的时间只有两周,在普罗斯城,他们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取得完整资讯、并将线索层层分析,最後花了两天一夜,走空路赶到帝都舒文迈,到达当天就先靠洛特的魔法道具,把全帝都的影魔都搜出,并置入能让外人暂时性支配影魔的飞镖。
今天是第十天,距离威伦皇帝给的期限只剩五天。
何况这种糟心事越早处理掉越好,要是没办法在期限内破案,他相信洛特会乾脆宰了索罗,然後远走高飞。
「阿纳托,你很累吗?」穆亚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但抬头看去,却只见穆亚依然一脸无奈的看着洛特与索罗唇枪舌战,不见他开口。阿纳托有些不解的歪头,不明白是怎麽做到的。
「这叫传音入密,是运用斗气将声音压成一线送到他人耳边的技巧,好处是不会被外人听见。」
显然是全靠眼尾余光捕捉男孩的动作,穆亚继续用传音为阿纳托讲解,但作为全然未接触过西方奇幻世界观的人,阿纳托依然是满脑子没概念,现下情况也不方便追问,只能等今天这场戏落幕再找机会问。
临走之际,洛特又放了个谜给凶手,使其以为洛特真有能力捉拿他到案,促使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并制定计画。
阿纳托沉默的看着穆亚与塔迪收拾道具,拽着笔记本跟在几人身後走出公爵府,却又突然回头看着这一家子,这又让森迪麦一家吓了一跳。但男孩却并非针对索罗,而是看着达比斯男爵指了下自己的心脏,最後食指点点眉心,似乎是在提醒他什麽。
「阿纳托?」穆亚疑惑的开口,兰吉妮更是一脸兴味的看着男孩,在这位帝国三公主眼里,这名男孩诡异又神秘,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作为消遣却是十足有趣。
被提示了的达比斯男爵也是满头雾水,男孩却不再理会他,转头率先走了出去,压根不管同行众人头上那堆几乎具现化的问号。
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