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未曾注意的时候,你就占据了我人生中的大半时光。♡
烟雨朦胧。
柳休站在雨幕中,飘摇的银丝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她自己,本就单薄的身影在雨中似乎要看不见了。
她直直朝雨伸出手,把五指尽可能地伸展开来。柔软的掌心接住了雨,却无法阻止它继续滑落。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话:「没有人能毫无保留地接住另一个人,接住与被接住都是压力。」
那麽,那麽,雨伞旁边这个人,想是不值得信任的了?
想到此处,她的视线侧侧地朝左边的人飘去。
为她打着伞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她拥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脸上笑容温煦,让「人」无法对她有任何防备。
或者正因如此,当柳休垂首在雨中漫步时,这个陌生的女孩突然出现,为她在头顶张开一把善意的大伞时,她才没有过多的惊愕吧。
可是她怎麽竟能接受别人所谓的「善意」呢?
她是知道的,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旦接受了谁的善意,就再也无法拒绝那人的要求,难免要跟那人走得越来越近了。她也知道得很清楚,对於人类这种难以捉摸的生物来说,没有甚麽是永恒不变的。
等到一切颠覆之时……她不会走得脱。
柳休刻意放慢脚步,落後了少许,女孩高束的马尾便无可避免地闯入她的视线中了。随着女孩轻盈的脚步,那条马尾也肆意摇摆欢畅地摇摆着,似是在宣扬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应有的青春与活力。
她不像她,她没有半点阴霾。
「啊,对了。」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柳休的思绪。
她慢下脚步迁就柳休,掀起一个友好的笑容,左颊上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小酒窝来:「我叫任鸢歌,你叫甚麽名字?」
柳休一时未能从茫然的状态回复过来,讷讷地答:「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的编号是T07……」
话到此处陡地止住,柳休惊惶抬眼,彷若泄露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般慌乱,险些左脚勾右脚绊倒自己。
任鸢歌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柳休的失常,没事人般问:「嗯?你的编号是多少?」
「T073。」柳休小心翼翼地瞄任鸢歌一眼:「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名字嘛,本来就只是别人对你的称呼而已,爱怎麽叫怎麽叫,并没有什麽好奇怪的啊!」
见她没有什麽异样表情,柳休安心了一点,盯着自己的被水溅湿的脚尖轻道:「每个『人』的诞生都不由自主,他们没有问过你就擅自把你带来世间,一举一动皆被支配,甚至连名字这样专属的称号,也不能留给你自己决定,请问『人』跟档案、名字跟代号,有什麽区别?」
对於陌生人,这段话很突兀,但柳休从来就不奢求她的话能被任何人听见。哪怕是她在大声呐喊,声音也无法从深渊传到山巅。
任鸢歌却认真听着,努力捕捉着柳休细碎得几乎要被雨声遮盖的语声,直到她说完最後一个字,任鸢歌才笑着道:「用到『支配』这个词语,不觉得太强烈了一点吗?」
柳休悲哀地、缓慢地摇摇头:「你不懂,没有人会懂。」
任鸢歌笑了起来:「你都没解释,何以预设别人不懂?」
柳休呆了一下,感到难以回答,只缓慢地摇着头,自己也不知自己要拒绝或是要推开些什麽。
任鸢歌等待了一会儿,谅解地笑笑:「既然如此,我应该怎麽叫你呢?」
「叫同学就好了。」柳休淡漠地说。
任鸢歌眨眨眼睛,笑了起来:「同学,很高兴认识你!回答你的话,我想人跟档案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她的神情在一瞬间像是有点哀伤,却很快重新明亮了起来:「但是!在同时,世界也毫不吝啬地在给予有能力的人改变的希望。既来之则安之,与其灰心丧气或是给自己编织无用的美梦,不如想想如何绝地反击更有用吧?」
柳休愣住,低头消化她所说的话,好半响才说:「你太奇怪了。」
「跟大部分人不一样,就是奇怪吗?」任鸢歌问道。
「那麽,希望在哪?」柳休不答,反问。
任鸢歌开玩笑地讲了句广告台词:「希望在明天啊!……至少在我问你的时候,你还是可以自由选择我对你的称呼,只是你自己选择了安份地使用别人加诸你的身份而已。」
「身份。」柳休无意识地重复这两个字,怔怔地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