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菁沈睡了很久,但她醒过来的瞬间仍然觉得惊诧——身上盖着的金丝锦被、头顶罩下来的晕黄帐幔却都不是她惊诧的来源——她,其实本不该再次醒过来。
待她缓过来死亡的眩晕感,才留意到所处的环境明显不是自己活了几十年的现代,穿越这件事,在她身上并未让人大惊小怪,更多的是壹些对上天馈赠的又壹生的感激,褚菁撩起来帷帐向外望了望,房间里的摆设昭示着主人身份非凡,但她没有原主所有的壹切记忆,便又躺回了床上,按着壹般穿越的套路,壹会便该有原主的记忆壹拥而上涌入脑海,她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等着头疼。
忽然间,“叮咚”壹声,凭空的,在褚菁脑海中响起来壹声机械声,“已完成与宿主的第壹次连接,”紧接着是壹声女声,褚菁听到这个女声下意识就想回壹句“嘿,Siri”,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等着後续,作为前世熟读穿越小说的现代女性,倒也是对於带系统穿越这回事不足为奇。“宿主您好,本系统将为您提供指引功能,待您熟悉了原主前世故事之後,本系统的任务视为完成,请问宿主现在开启指引吗?”
褚菁静静躺在雕花梨心木床上,不知晓的只会以为床上人还在休憩。她在脑海中回应这个所谓的指引系统,“先等等,我莫名其妙地穿越,又莫名地遇到你这个系统,所以我是穿越到了哪本小说中了吗?”
“您好,宿主,本系统隶属於时空局,时空局负责处理各个时空中意外身亡之人的重生申请,局内通过了您的申请,使您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您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您的第二世。”
褚菁这时倒有些头疼,尽管穿越这类事就不是什麽科学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但她望着身边古色古香的环境,总觉得跟这听起来就很有未来感的什麽时空局违和得很,“我何时提过申请?”
系统的声音冷冷冰冰,远没有常常被人们恶搞鬼畜的Siri让人觉得亲切。“回宿主,在不正确的时间意外离世,且在最後时刻拥有强烈的不平情绪的人即视为向时空局提出申请,由时空局审核通过之後按照姓名匹配人生,即为您在多个名为褚菁的申请中随机选择世界。”
褚菁扯嘴,她临死之前确实是有些不平,“那为什麽不让人重生而是穿越呢?”
“回宿主,时空局所接受的申请,仅限於对原有人生愤慨至不愿弥补的申请。”
虽然系统的回答绕绕叨叨的,但褚菁还是明白了它的意思,要有强烈生还的欲望,又不愿重活在原来的世界走极可能重蹈覆辙的路,同时满足的人才能所谓的提出申请。想也明白,大多对人生有所不满的,最希望的也是重新来壹次修正自己的错误。而她回想起自己的前世,已经是疲惫多於不堪,爱也好,恨也好,她确实不愿回去。
“我明白了,那你说的指引功能是什麽意思?”
“回宿主,宿主在这个世界中所做的任何行为都由宿主全权负责,同时本系统不会做出任何干涉,只是引导宿主了解世界大背景、人物等宿主须知的内容,范围是原主离世前的全部。宿主知悉须知的内容後本系统将再不提供任何服务,由宿主自行探索。”
绕这麽壹大圈子,说到底也就是录入原主记忆罢了。
褚菁听到轻微的开门声,仰躺在床上让系统开启了指引任务,脑海中便密密麻麻涌现出了原主的生平,粗略地看了看,简直让她啧啧称奇。
原主所在的国度称为盛,不存在在她所知悉的历史中,大抵是哪个另外的时空中存在的国度,国都倒仍是十三朝古都长安。而让褚菁感兴趣的是——原主是这个国度的王。
倒也不是正统的女权世界,但比历史上的父权社会好上不少,均衡来看,也就跟现代社会大致相近。盛国中有重男的思想存在,对女性的压迫也渗透在诸多层面,但女性也可以在或多或少的性别歧视下自主选择家庭、生计等,甚至皇帝的龙椅都可以让女人来做。这个褚菁不是盛国第壹位女皇,在她之前已有四位女前辈坐过龙椅,只不过褚菁是最差的壹位。她的父皇有不少继承人,但褚菁不是其中之壹,她的生母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子,争名夺利样样不通,是心甘情愿被先皇养在深宫的金丝雀,熏陶得褚菁整日里只会养养花听听戏本,与兄弟姐妹研习文韬武略不同,她满脑子便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样的皇子自然推不上皇位,只可惜兄弟姐妹为了龙椅争红了眼,弑兄杀姊到最後只剩下了褚菁和壹位才人肚子里的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褚菁胸无点墨,才人身份微贱。先皇本想慢慢擡才人的位阶从新培养个好苗子,壹场大病让他的计划全部推翻,褚菁也就这样被擡上了皇位。
当上了皇帝的褚菁也没劳什子家国大义,先忙着大搞选秀把模样俊美的男子纳入後宫,若是人硬气点,後宫里多点人也未尝不可,偏偏褚菁被生母养成了软性子,被後宫的妃嫔拿捏得死死的,任凭男人对她摆脸色让她患得患失,从而为了迁就美人们随口应下要求。可後宫里的主儿们可不都是恋爱脑,皇帝昏聩无能,自然有人心思活泛。原主几乎至死都以为是自己身子弱多病才药石无医,直到壹位修仪在寝前“无意”说漏了嘴,原後宫与前朝早已串通已久,她的权力早被架空,可後宫的男人们连让她做个傀儡皇帝都不愿。各个主儿们原本都是各家用心培养准备出仕或文或武的好男儿,壹腔热忱就在褚菁的选秀中浇灭於後宫,他们的恨,怎肯让褚菁活着……
褚菁看完不禁壹叹,原主恋爱脑也说不上错,毕竟本身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只是她来的时间不凑巧,若是再早些,还能周旋在兄弟姐妹之间,让他们别杀的壹个不剩——毕竟说实话她也没当皇帝的想法。不论前朝後宫都是风云诡谲,她是来享受重活壹世的,不是从商业的勾心斗角无缝衔接到政场的尔虞我诈的。可是褚菁擡头瞧了瞧做工精细还用金丝勾勒了云纹的帷帐,分明就是穿越在了原主已经当上了皇帝之後了。
她转念壹想,如果此时原主还未选秀,那也能省不少功夫,让那些个胸怀壮志的好男儿都该干嘛干嘛去。
在褚菁默默盘算的时候,帐幔被壹只玉手拉起来,探进来壹张未施粉黛的脸,“皇上您醒了,可还头疼?”系统恰时为她补足了身份:念巧,大宫女,十二岁入宫,原生母先华妃宫中宫女,原主信任之人。
……就没了?
褚菁壹边伸手让念巧扶起来,壹边质问系统,“就这点?”
“回宿主,指引功能基於原主的记忆,原主不知悉的事情,本系统也不知情。”
褚菁真的是要擡手揉额头了,本以为系统是个金手指,实则几乎零用处。念巧见她蹙眉,赶忙绕到後面替她揉着头上穴位,“大抵是皇上的风寒尚未好全,穆美人还在殿前候着,可要让他进来?”
褚菁挺起半边身子来看她,“穆……穆美人?”
念巧似是不解她的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是啊。”显然以为褚菁在问穆美人是否当真在殿前,而褚菁的意思则是——她真的已经选过秀封过人了吗。这局念巧在第壹层,她在第五层。
事到如今,褚菁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原主做的祸事,她也想过要不然把这群好男儿再送出去,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被她染指,就是洁身自好原封不动地送回家,後果想想也只会是让这群好男儿直接社死顺便给自己再吸引些火力,然後加速她的灭亡之路吧。
系统在二人提及这位穆美人时没有弹出他的相关信息,想来是褚菁须得见着人才会触发提示,壹边招呼着念巧将人引进来,壹边想着这该见见的人都得快点见着面,省的提壹个她懵壹个。
壹阵帘响,褚菁赶紧在床上躺好,看着念巧带着两个人进来,系统随之也弹出了提示,穆美人名穆关,身後跟着的是他的侍仆——墨砚,顺带着也告知了褚菁原主与穆美人之间发生的事情,除了乱七八糟带颜色的闺房之乐——原来原主真的把人家好男儿给睡了,也解释了念巧口中的风寒。
在原主心中带着粉红滤镜的事情在褚菁眼中就是壹场笑话,穆关提出想为原主画壹幅美人出浴图,就让原主衣衫半解地泡在汤池中半个时辰,原主从小娇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便就这麽染了风寒。褚菁瞧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只想笑,这位穆美人的手段哪能算得上高明,可以说直接把“我要害你”写在脸上了,只惜了原主只记得他佯装出的情分,甚至人家有时毫不伪装的敷衍和厌弃都看不出来,譬如现在。
褚菁不得不再次慨叹原主的恋爱脑,真就瞧着好颜色就给了位分,连人家爹娘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她本不是吃亏的主儿,不管这些罪其实都是原主受的,合该壹律记账,能当场报了的不拖到下壹分钟,不能当场报了的,过十年她也记得门清。只是本想看看这个穆关背景如何,好看人下菜碟,谁成想原主连人家家里官位高低都不知道,让她无从下手,贸然罚轻罚重都怕失了分寸。这次作恶,大抵只能不痛不痒地翻篇了,就很气。
穆关进来之後徐徐作礼,褚菁也乐得同他壹块演戏赶忙叫人起来赐座,穆关瞧着她脸上熟悉的痴迷和欢喜,眼底藏起来的鄙夷露出几分,“臣妾有罪,若非臣妾执意作画,怎会引得皇上染了风寒,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坐正的穆关忧虑地望着褚菁,眼里满怀着愧疚和仰慕,身体不由得前倾,又不敢太靠近心念的人,壹派小心翼翼而又关怀备至的模样,褚菁险些演不下去,前世里她也关注过影视界的壹些优秀的作品,相比於前世里那些个影帝影後的演技,穆关的表演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褚菁笑得眉眼弯弯,“阿关说得什麽话呀,朕愿意去做,又怎是阿关的错呢。”穆关不喜原主这般亲密地喊他,原主也就老老实实地唤穆美人,换成褚菁,自然是怎麽膈应怎麽来。
“皇上之前不是允过臣妾不这麽唤臣妾吗?”穆关是演技派,小小称呼不足让他变脸。
褚菁也认认真真同他对戏,“不这麽喊,总觉生分,朕与阿关的情谊深厚,壹声阿关,你担得起。”以前不叫你小名儿,是你不配,现在是我赏赐你被这麽叫的权利,褚菁笑得更加皎如秋月。
穆关剑眉壹皱,若是别人这麽说,他定能悟了言下之意,只是面着褚菁,往日拙笨不堪之人说这种话,倒让他分不出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真的话里有话。若非无心之言,难道她这麽久的日子都在作伪……他擡头看她,她任凭他审视的目光打量。午後的阳光打进来,映着褚菁白皙的面孔,穆关似乎都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被阳关染成了淡金色。人,是乐天烂漫巧笑倩兮的岁数,却以这世上最尊贵的称呼自称。生机与权力在她身上并存,成就了壹个扑朔迷离的矛盾体。
她本身就带着吸引力。
初入宫时,何尝不曾带着对她的好奇和探究,这本该是情愫的前身。不想期望过大,迷雾之下的女孩只是个世事不谙目不见睫的愚子,那份好奇便在这宫墙之中,在日日夜夜笑脸侍人中化为不屑和鄙夷。
而此刻穆关觉得最初的好奇又回来了,可这只让他觉得危险。他无暇剖析褚菁是否在试探,垂着眼睛应了褚菁的话,“皇上自然可以这麽唤臣妾。”
褚菁拿下了壹个小回合的胜利,但也没有因为美人垂目高擡贵手,她接着缓缓开口,“阿关的画没画成,朕也替阿关扼腕。朕有心让阿关如意,无奈朕的身子无法作陪……”她见穆关要开口,不紧不慢补上下半段,“朕常听人说,‘美人似花,花似美人’,恰逢侍花坊的韦陀正值花期,朕找人送壹盆到你宫中,都说‘昙花壹现抵为缘,魂梦相依情难宣’,便由阿关将这韦陀盛放之景绘入丹青,也算是朕与阿关的情谊毋言。”喜欢画画是吗,你慢慢等花开,慢慢画,画不完别来朕面前晃悠。
目送神色已然不似来时自然的穆关出殿之後,褚菁又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这原主的记忆不管是分批次还是壹股脑地给她,都让人头疼。
念巧折回来又默默来到褚菁身後替她按着,大抵做惯了这侍奉人的活儿,念巧的手艺比她自己乱按壹通要好上太多。褚菁歪在榻上,阳光盖在眼皮上斑驳陆离,她想着方才穆关阴阳怪气地说话时那个墨砚不怎麽藏得起来的讥讽和念巧看向她的欲言又止。
褚菁睁眼瞧着念巧,“念巧,你是大朕两岁?”
念巧笑了,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嘴角还有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是大两岁……皇上缘何说这个?”
原主信任之人……也就是原主单方面信任的人,至於是友军敌军就无从查证了,且原主没有她的後半辈子的记忆,也就是说,原主病在榻上的时候,这位念巧是生是死,是出了宫还是成了後宫谁的壹把刀,都是壹团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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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出来试试水,人多的话就更快点,没有人就更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