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眼前的人瞧得不太明确,语气中带着倨傲,周围的味道刺鼻的难闻,苏盛只感觉全身无力,後脑像被根棍子打般地疼,他想出力却无从使力。
「去叫医生来看看。」他偏头吩咐人,门吱呀开了又关了。
苏盛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恍惚感觉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别。」
「苏盛,明天之前给我彻底地清醒过来。」
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太真切。
不行啊,明儿还要早起,要替皇上更衣备膳,唔……叫那个新来的小顺子去传太医好了,皇上最近龙体欠佳,天凉便咳嗽。
不知道是苏盛自己的意识还是因为那人的恐吓,他5点多就睁开眼,他看着自己忽然不认得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管子,所见之处都是白色的,旁边还有个会哔哔叫的东西,後来几个人就冲了进来,在他旁边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稍微牵动全身哪哪都疼,过了没多久,一个倨傲的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奇怪的黑衣服,面上没什麽表情,一双眼幽深如墨,锐利的像鹰,据苏盛长年累月识人的技能,这个有着强大气场的男人,非富即贵,而且还是特别会使唤人的主。
从进来到现在,他只是淡漠地看着检查过程,医生擦了擦额上的汗,有点紧张,「这……苏盛先生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找时间要回来换石膏,拿药就行了。」
男人嗯了声,目光放回苏盛身上,却是对着一旁的黑衣男说话,「你帮他办出院,送回红园休养。」
「是。」
苏盛被扛上了类似轿辇的东西,但那东西没有牛马,也不用人拉动,起步却是又快又舒适,他看着窗外都要直通天庭的楼子,才终於明白自己是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没有万岁爷的世界。
匾额上的字他识得,跟在万岁爷身边倒也懂几个大字,这就是那男人所说的,红园。
又开了好一阵子,苏盛有点姥姥逛大明园的意思,这边的造景比御花园的好看很多。到了一个大宅子前,他们扶着他下车。
这宅子管理井井有条,立马就有下人出来迎接,苏盛也曾是伺候人家的人,他们看到他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他的行囊。
进了房他才明白刚才那是为什麽,自己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是难为他们了,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左眼肿了大半,难怪他极力撑开也是看不太清楚,嘴角也有擦伤的痕迹,几乎没有片完好的肌肤,虽然这样他还是不难看出,自己的皮肤竟然是二十多岁的状态。
「变年轻啦这是……」
「叩、叩。」
苏盛愣了下,想去开门,忘了脚下的伤不小心拐了一下,「嘶……」
「苏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额……找我何事?」
门外的人回应,「璟少爷在饭厅等你过去。」
「知道了,马上过去。」脚步声走远後,苏盛才暗暗腹诽道,这边的人都不自谦奴才的呀,而且他叫他先生,先生不是大夫吗,苏盛觉得他有必要好好地研究一下这里的风土民情。
好不容易强撑起了身子,苏盛才想起,有一旁放着的拐杖可以用,不过等他走出去,他又发现了个问题,这……饭厅在哪啊?
男人曲着手指敲在桌上,表情似是有些不耐烦。
待苏盛找到後,桌上的饭菜凉了大半,端璟初看了苏盛一眼。
虽然只有一眼,但苏盛却感到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
「撤掉吧,重新上一遍。」
「是。」十多个下人面不改色地端下半凉的菜肴,全部一口也没动,但璟少爷要重新做,他们就得重新做。
苏盛正揣测着,自己是该坐到男人旁边的位置,还是对面的位置,也不知道他们俩交情究竟是如何,他毅然决然选了最远的位置坐,正巧抬眼就碰上他的目光。
咦……?坐错了?
他又起身想换个位置坐。
「行了,你别动。」语气里是常年习惯的不容置否。
端璟初直接移去他的旁边落座,这是,第一次他坐在别人的下首。
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就这麽无声地吃着饭菜。
苏盛觉得这厨子的手艺好得不得了,原本没什麽胃口,也吃了两碗饭,不过吃得很慢就是了,没办法,一扯伤口就疼。他也是辛苦过的人,没什麽地位的时候,是给人家当牛马使,有点地位後,是给人当奴才使,每天想的就是怎麽让主子开心,因为主子就是他们的天,主子混得风生水起,他们才有饭吃,因此对饭他是不愿意去浪费,能吃完就吃完。
解决了前面几盘,竹笋拌肉丝、芙蓉虾仁、辣味香豆腐。
「别吃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苏盛舔了舔筷子,这才放下。
下人收下了菜,摆上了热茶。
饭厅充斥着茶香,苏盛跟在主子的身边久了,一闻就知道,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璟少爷。」
端璟初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诧异,转而显得凌厉,「苏盛,你刚叫我什麽?」
苏盛吓得低下了头。
他觉得苏盛出院後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医生也说过,他伤得太重,多处脏器受损,左脚骨折,送到医院一度生命危急,很有可能醒来後也不能像个正常人,至少生理机能上定会受到影响,但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自己好好想想。」
端璟初起身上了楼,独留下苏盛和未喝完的浓茶。
隔天大夫,在这个世界是称呼他为医生,医生来给自己做个简单的检查,医生也没说什麽只是交代他好好休息,转身找端璟初汇报。
「创伤压力症候群?」
简单来说,「就是失忆。」
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大大的方盒子,里面会有很多戏子和杂耍艺人在上面表演,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儿,这一个月他看电视,学到了很多关於这个世界的知识。
苏盛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一边想着,自己也能享这种清福啦。
还有另一个最让他满意的点是,他的命根子回来了,想起以前为了生活不得已进宫当太监,舍命切下了命根子,那可是深深疼了好些天,有些人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找到处就拼命挤兑,说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就连他自己也这麽觉得,老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这像是什麽样子,好好个男人偏要做这种低头哈腰的活儿。
端璟初在楼上书房看公文,被楼下吵得看不下去,也可能是自己心根本静不下来。
鬼使神差就走来了苏盛的房门口,「叩、叩。」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盖过了敲门声,端璟初捺起耐心再敲了次门,这次苏盛听见了,一开门发现是端璟初愣了下。
「有什麽事吗?」
其实也没啥事,跑来敲他房门就为了嫌弃他看电视太大声?端璟初平时一贯冷静,依然面不改色道,「有些话要说,进去说吧。」
苏盛开到最大缝,请人进来。
端璟初在苏盛刚坐过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长腿交叠,整个人沐浴在午後的阳光下,眉眼是严肃凌厉的,苏盛暗暗心想,真是幅名画。
「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和我去公司吧。」
「啊?公司?」
「难不成你真要辞职?」说到这,虽然平淡的语气但还是感觉到一点怒气。
「是我错了。」先道歉准没错,在宫里练了那麽多年看脸色的工夫,苏盛偷偷打量下他的神情,柔和了点。
端璟初轻嗯了声,也不晓得这是什麽意思,正当苏盛暗自猜测时,低沉的嗓音又传来,「我知道你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但你也得恢复以前的生活,至於要害你的人……」他幽深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然而只有一瞬间。
但空气凝固了尴尬,只有电视机的艺人搞笑不断,苏盛连大气也不敢出,有些人的气场真让他无法直视,就算是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端璟初似乎是暂时不打算离开,右手撑着头看着节目。
公司这地方就和皇宫差不多,所有人依阶级行事,端璟初拥有着最大的权力,而他做得仍是类似太监的职责,在这个世界,他被称呼为秘书。自己只是他身边三个秘书其中之一,一位是高壮的男人,头发理得清爽,一脸英气,另一位是个女人,长相标志、身材姣好,害得苏盛都不好意思直视她。
「苏秘早。」这女人叫黄芝芩,她礼貌地向苏盛行礼。
苏盛正想回礼,但想起端璟初先前的交代,「你失去记忆的事……暂时别让公司的人知道,只要记住一点,除了我你秘书的身份是最高的,任何人问候你就点头带过就行,不知道的事就打马虎眼过去。」
他拿起管徒弟那套,扳起脸孔虚应了声。
也许苏盛以前就是这样的,黄芝芩没觉得奇怪,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事。
他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主要是他负责的事情是端璟初的事,所以只要他没交代,他就没工作可忙。
幸好他们虽然在同一个空间,但办公桌都离很远,柜子巧妙地切隔成三个世界,从电梯到总裁办公室,依序是文杉、黄芝芩、再来就是苏盛。
不然苏盛自己偷闲得有些心虚,他随意摆弄着桌上的东西,突然电话响了,吓他好大一跳,有着滚轮的椅子後退了三步,他才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早就知道这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可以直接用这玩意儿联络对方,他还是觉得挺玄乎的,端璟初低沉的嗓音传来,「要是有人来了,就说我不在。」
「知道了。」
这皇上不想见後宫小主,也都是用这招。
过了不久,还真有女人来找端璟初,那姿色啧啧,我见犹怜啊,一副小白花的娇容,还有那苏到骨子里的嗲音,苏盛是个男人心都要化了,下半身还起了反应,没办法,忽然有这东西,没什麽自制力。
还好他下半身是被桌子挡住的,笑吟吟地和小白花说着话,「你是来找端总裁的啊,那真不巧,他刚去开会了。」
「啊……是这样啊,那我……在这里等他吧。」
苏盛差点晕了,但又不能站起来,「总裁是去外面开会,一时半会不一定能回来,这……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遇到总裁一定向他禀报,要是总裁知道我让你留在这边等那麽久,他会责骂我没好生照顾你的。」
这一来一回,听到最後一句,她表情才舒缓了点,「一定要和璟初讲哦,我明天再来。」
还来……但苏盛还是笑了跟她说声再见,这看起来没啥杀伤力,怎麽那麽不好对付呢。
刚出来的文杉轻叩了下桌子,「苏秘书,总裁吩咐你进去。」
苏盛整理好仪容後走了进去,还顺便确认了下下半身的正常。
他先轻敲门板,听到「进来」两个字才开门,一到他办公桌前,就是低眉顺眼的样子,端璟初只能看到他头顶,不知哪来的烦闷,他随意将文件丢在一旁,「刚来的走了?」
「是,不过席小姐说她明天还会来找你。」
「真烦……」他起身,看着垂眸的苏盛,左手抓住他脖子,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我把席小姐送给你如何,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苏盛正踌躇着怎麽回话,只觉得抓着他後颈的手劲越来越迫人,然後眼前就是放大的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吐出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连,苏盛尽量不呼气,但空气显得更加灼热,「不管你要不要,我只接受不要这个答案。」下意识加重了命令的语气。
他的眼睛映入苏盛的眼里,幽深如墨、锐利如鹰,紧紧地抓住他的目光,深陷其中,他以为他可能看错了,那仅存的柔和。
然後苏盛当然没全身而退,他被咬了一记耳朵,他站在茅厕的镜子前,耳朵上的红肿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包,别人看来可能觉得没什麽,但他还是拼命搓着耳朵,爷爷的,是属狗的啊!
直到下班後他才出现在端璟初面前,他挑眉,「一直不见人影,你去哪了?」
「厕所……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所幸端璟初也没再问。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苏盛脑海里都是在办公室端璟初附在他耳边的那句话,「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