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之上五国鼎立,明面是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遑论是地处极北之端,半壁疆地皆拢於霜雪的周国;商业发达囊括庞大财富,却让高莲华打的措手不及,与魏国签订战败条款後元气大损的陈国。
甚至於以文儒着称,吸引大批大儒前往的秦国;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军力浩大,号称大陆之盛的梁国。
再到而今新皇登基,将帝国武力强化搁上台面,逐渐强盛的魏国……便是阴私里动静多少,在齐国给魏国灭去後,都怪异的维持着个诡谲的和平假象。
五国帝王个性皆有差异,周帝的沉稳大器;陈帝的狡黠善变;秦帝从早前温文儒雅,到如今突如的强势奸诈、第一强国梁帝的骄矜自傲。
说来帝王风范是各有千秋,可就连魏国人也搞不明白,力图变法,彷若作风强硬的魏帝,於大陆之上予人的最大印象却是孝顺二字。
神宗晚年眼疾难癒,臣子递上的奏摺说是让皇上过目,可明眼人哪里不知,分明是给当年的皇后,而今的窦太后字字句句落下批注?
现任魏帝登基初期,窦太后亦然曾垂帘听政,要非打下齐国後迎回荣王这尊煞神,稳下魏国外戚与皇室的利益纠葛,让太后插手余地渐少,怕是而今魏帝犹然只能称作傀儡帝王。
可即便窦太后退居幕後,本在旁人预料应是会与太后离心的皇帝,却是愈发摆出恭顺模样,让等着挑刺的外戚都指不出个错。
真心假意且两议,端着重孝之名,魏帝再是杂务缠身,每日也定是会前往太后所在的慈宁宫,好生关心请安一番。
何谓孝?
晨光拢得一身龙袍光辉灿烂,可高慕华停在慈宁宫的阶梯前,眼眸却是混浊昏暗毫无焦距,不过浅浅倒映着於眼前摆荡的珠冕垂帘。
满身的辉煌生生给难解的阴霾压过,那霜寒冽骨的氛围,便是长年伴君身侧的李德富也不禁退上几步,掐着对万岁爷最是恭敬的语调。
「陛下,慈宁宫已到,让人通报太后麽?」较寻日里的尖细嗓音低哑上几分,李德富的身子半伏,将自己卷曲在皇帝的影子之下,显得愈发不起眼。
「当然,朕虽每日都要来见太后,可礼数仍不可少。」说着话,高慕华抿直的唇角却突兀的蓦然勾起,扬起道不含半分笑意的弧度。
他确然敬重他的母后,但这份敬重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枷锁,拴着他的手脚,限制了他所有行动。
再是看似风光无限,可真正的他在登基之初,却是分毫喜悦也无,只觉窦太后的阴影拢着他,金碧辉煌的龙椅褪去外人瞧来得光热,亦不过是寻常的椅子。
──甚至成了个强迫他直面所有朝堂污浊的牢笼。
他感谢母后在当年神宗日益荒废朝政,一力担起重任,扛起魏国,这才有了而今的他。
但这份感激,并不足以支撑起让他容忍外戚如此作祟的包容力,甚至是因此日益磨损他与窦太后的亲情。
就是他自己都说不出,而今这份寻常的母子相会,每日固定的请安到底真是为了所谓的亲情,还是连他都不愿承认的……不过是互相刺探罢了?
宫女抬手抵上门板,莲手轻敞宫门的刹那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搔鼻,合该是舒缓人心的气味,却是让高慕华浑身绷紧,眼眸一黯。
萦绕窦太后的这股气味,不知何时起,竟是让他不过嗅闻到,便彷若给拢在巨大的牢笼下,彻底压制在他磅礡汹涌的野心。
──便是连魏国内部都是这样动荡难安,又何谈统一大陆?
「陛下。」身侧是宫女的轻声提醒,高慕华歛回一切外放的情绪,方才提袍向内而去。
寂静的宫殿有着抹不去的历史尘埃,几是一步入其中,缠绕於身的便是甩不脱的阴冷。
对於这莫名萦绕不去的氛围,高慕华却是斜出温雅的笑颜,根本毫不在意。
打从他接下皇帝之位,从太子府邸迁入皇宫,这股子包围周身的阴寒便没散去过。又何况深宫之内又有谁是真正为了所谓温煦暖意而来,兜来绕去,汲汲营营的莫不过是冰冷的金银珠宝罢。
珠冕之下高慕华的神色悠然,动静间满逸的尽是关怀,「母后近日里身子骨可好?」
「皇儿来了,母后又怎会不好?」端坐软塌之上,窦太后笑的慈蔼,弯起的眼眉缀着温婉,就如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般,那样瞧来亲切。
顺着太后的比划,高慕华几步上前就坐到太后身侧,恭顺的替窦太后斟满热茶,一点帝王的架子也无,「母后,儿臣想同您说说些心里话……您想听麽?」
眼底的笑意一瞬间淡去,窦太后看向高慕华的神色间终於染上探究,「皇帝说的话哀家当然要听,你们都先下去,这贴心话可是皇帝与哀家的秘密。」
周围的伺人脖颈几乎是在太后这话出口,便瞬间寒颤一起凝出凹凸疙瘩,勉力做出平静模样,快步倒退离开慈宁宫。
直到除却自己与窦太后,其余闲杂人等再不见踪影,高慕华才似笑非笑的说:「母后这的下人动作还是这样利索,真叫朕佩服。」
抬袖遮起嘴角,窦太后笑点高慕华,「哀家这好,自然是皇帝这大魏管得好,不然哀家哪有这样好日子可过?」
高慕华接下话,难平的心绪让他今日没有多少与窦太后周旋的余力,没过多久便从胸口抽出当时薄长定交与他的信,在窦太后疑惑的目光下交与窦太后。
窦太后了解自家儿子,若无什麽大事,自然不会摆出如此架势,接过信纸後也不耽搁是直截将内容一目十行扫过。
在高慕华阴阳难辨的笑容下,窦太后面色淡然地将信纸从新摺好,却没再交予帝王,而是亲自起身往一旁的炉子而去。
在高慕华的注视中,窦太后将信纸投入火炉,再望向帝王的眼神仍然温柔,却让他无故浑身一沉,好似以往无力朝政,只能任由太后摆弄一般的无力感重新纠缠上身。
「陛下这东西那里来的?」
太后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杀机地问,却让高慕华刻意无视,「这从来不重要……母后只须回答朕,这信纸上对於莲华的身世的说法倒底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一向在太后面前装作毫无利爪的皇帝首露锋芒,太后自然也没心思在陪他演下去,「你当先皇怎麽眼盲?还不都是为了贤妃那贱人,为了她的背叛与不得不给她赐下毒酒……生生给哭瞎的呀。」
旁人只当神宗称帝多是为了利益,可只有她知道这魏国帝王多是情种,不管是独宠一人的仁帝,还是後头篡位的神宗都是一个模样。
爱上兄长妻子的丑闻神宗担不起,便索性推翻兄长,利用权势压下所有声浪,如若不是如此,单就为了齐家兵权,神宗又怎会甘愿收下贤贵妃,还一举封为仅在她之下的贵妃?
「先帝给贤贵妃蒙了眼,什麽都看不清,哀家可不会!」端庄的面具一但撕下,汹涌而来的思绪在瞬间便让窦太后红了眼,密布在眼瞳的红丝如蛛网,纠结承载着愈发激荡的情绪,几欲裂喷渤而出。
神宗在窦家的帮助下毁了仁帝,却转而深陷在贤贵妃假意制作出来的温柔乡,这情况让满心欢喜登上后位的窦太后如何甘心?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她悄然跟在神宗身後,发现神宗在贤贵妃生下仁帝的孩子後,亲手在贤贵妃面前掐死那名婴孩的画面。
从那瞬她便知晓,遑论她再如何努力,都迈不进神宗的心,那男人……即便是恨,也想要以最深刻的方式活在贤贵妃心中。
她心里的爱恨纠葛在那刻终於变作难以遏止的怒火,抑或是所谓扭曲的仇恨,将一切全然淹覆,只残下消不去的毁灭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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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篇不适合拆开,所以晚点上下篇
留言可能要晚点回,先去修下篇稿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