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晨推开木板门，进到灯光阴翳的酒吧中，一眼就认出了那抹坐在吧台边角的纤细背影。
昏暗的光线零碎落在她的肩头，小姑娘背脊挺得正直，在这个慵懒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出挑，手臂搁在吧台的桌面上，手肘旁有一杯只剩三分满的调酒。
透明玻璃杯里面的酒液是薄荷色的，在灯光的照耀下尤显澄澈，像是阳光穿透冰晶，闪闪发亮。
虽说她的背脊挺得像颗小白杨，偏偏头却是低垂着的，顾清晨目不斜视地穿越云云众人，经过那些推杯换盏的话局，在几分欢乐几分忧愁的迷离气氛下，迳自走到她身边。
「韩晓雾。」
被叫的那个人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韩晓雾盯着自己的膝头，默默分析完那不是简兮的声音，确认的确是顾某人来到身边後，她缓了几秒才抬起头。
终究还是来了。
抓了个现行。
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操」，而後笑脸盈盈，轻声喊道：「老师。」
顾清晨扫了扫吧台後方琳琅满目的酒架，略过她眼底的心虚，看到她僵硬的肩膀，忽而一笑：「紧张？」
韩晓雾的背僵得更直了。
顾清晨随手拿起她的那杯调酒，薄唇抿上杯缘，将余下的几口尽数喝完。
韩晓雾眼睁睁地看完他这一波漫不经心的骚操作，略微迟疑地道：「晨晨，你也喜欢调酒？」
「不喜欢。」顾清晨眉头轻蹙，十分无情地展现了对酒精的没兴趣，他把玻璃酒杯放回桌上，屈指敲了两下桌面，声线低冷，「回家了？」
「行。」韩晓雾应了一声，麻利地收拾包包跟他出去了。
顺从得不行。
她跟在顾清晨身後，心里对简兮潦草地道了个歉，就当作把自己的不告而别掀过篇。
顾清晨方才在这附近办事，结束过後便直接走路到MIRAGE，时距不过十来分钟。
他领着韩晓雾走到巷口，小姑娘全程安静如鸡，十分乖顺，顾清晨看了她一眼，没什麽温度地扯了扯唇角，接着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韩晓雾见他默不作声地坐进车内，跟着钻进後座後，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全程侧头看向窗外，心底盘算着要怎麽跟他解释。
她觉得如果要论作死技能优劣，自己肯定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岂料她一路上战战兢兢，顾清晨却全然没有向她提出任何质问，直到人都到了他家大楼底下，韩晓雾都还没有缓过神。
她看着他进入电梯，刷卡按楼层，面上如古井无波，半点涟漪都没有。
虽说顾清晨平常也都是端着一张八风吹不动的沉静表情，但这回不一样啊，他都能在她感冒偷吃冰淇淋的时候斥责她了，这次在偷包事件没多久後不顾叮嘱地跑去浪，怎麽可能这麽和平？
她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
这就……过了？
顾清晨注意到小姑娘频频的注视，他微侧了头面向她：「看什麽。」
某姑娘求生慾极为强烈，马上端着笑脸接了一句：「看你好看。」
顾清晨淡淡瞟了她一眼，嘴角勾着笑，在电梯门打开时率先走了出去。
韩晓雾跟在後面，想到他刚才嘴边的那丝笑意，心想这回也许是真的翻篇了，意外的十分和平。
而之後的顾清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太天真了。
进到家里後，韩晓雾照例喊了一下「小仙女」，明朗的嗓音在屋内缭绕，宣告自己又来跟她抢地盘了。
晨晨这次出来得快，她迈着小短腿，身上蓬松的灰白相间毛发随风拂动，眨眼间已到他们面前。
韩晓雾被萌得心神摇曳，正要弯身把小猫抱起来培养感情时，顾清晨却抢先一步拎起晨晨。
韩晓雾：「……」
晨晨：「？？？」
只见顾清晨把晨晨拎回牠的小窝，淡然地说：「今晚没你的事。」
他语气平稳，目光浅淡，全身上下却有不可抗力的气场，晨晨眨了眨眼，安分地缩回床铺中。
韩晓雾还呆站在玄关，顾清晨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进到厨房倒了一杯水。
冰凉的水注入玻璃杯中，溅出几点碎滴，他凝视着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的饮用水，眸光深深，而後一饮而尽。
雾不像水，水可以漫流至全景，甚至它不管幻化成什麽物理状态，本质都还是水。
可是雾不一样，它是由水气凝结而成的，温度没达标或是水气不饱和，转瞬间就会消弭在茫茫大气中。
是很不稳定的型态。
冰水的凉意漫过口腔，滚过食道，最後在胃底积了一层冷。
顾清晨喝完水後，转身就见韩晓雾靠在旁边看着自己。
「你头疼吗？」韩晓雾目睹了他把冰水一口气喝完的全程，她扫了一眼被他放在流理台上的水杯，轻声问道。
「嗯。」顾清晨低低应了一声，微垂眼帘掩盖掉几欲泄漏的心思。
「那杯调酒混了很多种酒精，你不常喝酒，会头疼很正常。」韩晓雾向前一步，拉过他的手腕以减少彼此间的距离，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太阳穴，「我帮你揉揉。」
顾清晨见她吃力地踮着脚，他默不作声地将被她握住的手抽离，韩晓雾被他的举动弄愣了一下，下一秒就见他两只手环上她的腰，把她抱坐到流理台上。
「嗯，揉吧。」
韩晓雾：「……」
见眼前的大男人顺从地倾身，韩晓雾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可爱，心下一柔，再次抬手按上他的太阳穴处。
温热的指腹缓缓揉搓着，顾清晨歛着眉眼，任由她摆弄。
少女的眼底映着融融碎光，也映着一个他。
时间安静而缓慢地绕指而过，厨房内充盈着温情，岁月柔软而温厚，壮阔的山川湖海都不及一个淹没在城市中的小小厅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晨把她的手拉下来，淡声道：「好了。」
韩晓雾十分随和：「行。」
接着她勾唇一笑，面色娇俏，指尖点上他的肩膀，轻盈而快速，点完後又移至胸膛，一样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最後食指落在他的唇上。
「那接下来……我们做点别的事？」
小姑娘眼底是肆意的张扬，一双桃花眼儿盈盈如水，眼尾悠悠含波，微挑着像是把全天下的春天都揽到了眼角处磨转。
她嘴边的弧度是浅，笑意却是深，旋在颊边的酒窝处，勾得人神魂颠倒。
酒能醉人，酒窝自然也能。
顾清晨格外淡定地看完她这一波勾引人的骚操作，慢条斯理地笑了：「好。」
韩晓雾捧着他的脸就要亲上去。
岂料在两人唇瓣即将相贴之时，他轻轻侧了一个角度，把她的吻避开。
韩晓雾：「……」
非得要这麽皮一下吗？
「顾清晨。」她一脸正色，警告似地看着他。
「做点别的。」顾清晨的咬字刻意放慢，清冷冷的声线有一种高贵的慵懒感，「的确是要做点别的。」
他修长的指扣上她的下巴，将它微微抬起，稍显过度的力道捏得她有些疼。
顾清晨见她几不可察地蹙了眉，一丝清明滑过脑中，他压下心底的浪潮，退回理智线後方，将手中的力气收束一些。
韩晓雾感受到他的力道收束，正想松一口气，下一秒就见他眯了眯眼，沉声道：「你答应过我什麽？」
韩晓雾：「……」
她就知道这厮不会这麽轻易放过她。
韩晓雾眨了眨眼，在脑中飞快地把刚才在车上想好的藉口搜寻一遍，最後拎了一条出来。
她笑得特别诚恳无辜：「我这不是去回味一下跟你初次相遇的场景吗？」
「哦？」顾清晨也学她笑得真诚，手中的力道却紧了一些，「跟别的男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