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站在崖边，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手中还攥着那颗尖锐利牙，不知在想什麽。林央则在他身後，表情有些惶惶不安。
良久，他终於动了，一转身就看见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即上前把人搂进怀中。「怎麽了？」林央噘着小嘴不停颤动，「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望着她许久，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积压许久的担心受怕在他这句承诺下终於溃堤。林央嚎啕大哭：「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见到那老人那麽疼爱她孙女的模样，很忌妒…」那种被放在心尖上宠爱，她忍受不了。
为什麽死的人偏要是她？
知道生活困苦她忍着饥饿，尽量将珍贵的大米留给弟弟们食用，她帮忙洗衣炊煮，用她这双小手尽到最大的努力。她得懂事，虽然不能外出赚钱，但她可以顾好家里顾好两个弟弟。
也因为这份懂事，大人们都会称赞她。为了得到更多夸奖，所以她得加倍努力。
『阿央真乖，一定可以理解的吧？』一直以来她听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不懂？没关系，她可以微笑点头。直到那天，她为了充饥喝下大量的水，突然袭来的尿意让她难受起身，经过阿姥房间时听见阿姥和阿母的对话。
『镇上都问遍了，没人再肯收丫头，只要身强力壮的汉子。』
『那怎麽办呢？家中米粮剩不多了…』
『唉，只能那麽做了。』
『可、可是阿央她那麽懂事听话，也养她十年了…』
『懂事，懂事卖得了钱吗！啊？！养她十年还不够？在这麽下去，今天是阿央，明天就是你！』
她才知道，原来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没用，遇到困境，她随时会被舍下。
隔天，阿姥说要带她去山上玩，她隐约知道了什麽却还是去了。那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不用洗衣打扫炊煮，不用照顾爱哭闹的弟弟。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奔跑玩耍。
直到她累了，再也跑不动了，回到阿姥身边装作自己睡着了。接着，阵阵狂风划过耳际，她张开眼，眼帘映入一片烧红的天，那一刻，她彷佛置身在耀眼的火焰中，焚烧毁尽她破败短暂的十年人生。
孟极轻拍她的背，耐心哄着：「我知道。但你不该私离结界，你可知道当天雷落下鬼山，我有多害怕？」用害怕都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肝俱裂，以为她…「告诉我，为何离开鬼山？」
林央垂下眸，落寞道：「我只是…太寂寞了。」这百年来，只有她一个人守在这，只有在十五食人那天他才会来，且在日落前必会离开。
「为何寂寞？我不是会带些精怪来陪你玩吗？」
她收紧手臂，将置在他脖颈的头埋得更深。闷声道：「但你走，也会带走他们。」
孟极一愣，有些无奈。她怎麽就不懂呢？「我带走他们是为了保护你，他们是鬼妖，本质恶劣难驯，我不能把你置於任何危险中，哪怕只有一分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扼杀。」
闻言，林央的心抽抽泛疼。「但我也是鬼妖…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吗？」
孟极身子重重一震，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陷入沉默。
他会吗？
他们一个是神，一个是妖，本就不该掺合在一起。他们终其一方注定会被消灭，而那人…就是林央。
他有办法接受自己杀了她吗？不，他做不到。那他能眼睁睁望着她被消灭吗？
不。
他不能。
光是想，他都恨不得杀了对方。
罢了，罢了。打自纵身跃入崖底那一瞬间他就做错了，如今…也回不了头。
「我不会。」孟极拉开她，将她的头扳正，以诚挚的眼神，语气坚定道：「我以神灵起誓，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必定护你至最後一刻。我死，定会带上你，绝不独留你一个。」
林央又哭了，晶莹的泪花儿滚滚落下。
终於，她不会再被舍弃。
那种椎心蚀骨的痛，一次就够了。
她是人，无人要她。
她成鬼，有神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