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作品〕
「呐、知道吗?这棵樱花树会给善良的人带来祝福哦。」
熟悉的嗓音悠远的令人难以相信那即是亲耳所闻,但那确实是记忆中的声音。
我在找你、你在哪里?
夜风呼啸中冷瑟的空气让人站不住脚,然而某种执念却使得步伐动弹不得。
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
也许连明月也得以明白其中的原因,可自己依旧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在哪里?
试着发出声音呼喊那个名字,喉咙却忽而被什麽给堵塞住,像是整张脸被浸在水中,试着开口说话却怎麽样也只听的见空气充进水中所发出的气泡声,那般的窒息感。
而後导致的慌乱更像是理所当然般,使人开始害怕、挣扎,想脱离那露骨的恐惧却怎麽样也冷静不下。
四周的林子因风的吹拂吱呀作响着,处在荒芜的野外感觉随时都会遭遇敌袭。
尽管已经是安全地带,但又有谁知道敌人不会再次居留此地。
尽早找到他然後回去吧。
即便这麽想着,却无从得知那人的下落。
何时消失踪影的,在何地忽然就如脱缰野马似的溜达去了?
又或者,连一开始那人是否真的有存在过都不晓得。
恐惧占据了身心,身子终将不住发抖。
大口的喘气着苟求一丝新鲜空气,双手若爪子似的抱着双臂并紧紧抓住,分明是隔着布料却感觉像要陷入肌肤一样,渴望着温暖。
那是寒颤。
不明所以的因为感受到冷却的空气而开始颤抖。
多半原因是基於害怕,他猜想。
你去哪了?
1.
「清光。」
突袭般传入耳里的声音让差点分神的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猛地回首朝声源望去,他见着了那人的身影。
「安定!」莫名的声音能发出了,「你在那做什麽?」
我找你找了很久。引人误会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尽管是事实但他可不想被这人当作笑话。
大和守安定正坐在清光在此之前并没有发觉的樱树上,双脚腾在空中随意摆动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树下的加州清光。
「我下不去。」安定答道。
「你上去做什麽?」
清光又扔了一个问题给安定,安定从身後抱出了某样东西,有些吃力的将其抱至腿上。
「猫咪。」安定平静的眼神像是在说:猫咪跑到树上下不去。
「你这样我也没法把你带下来啊。」清光无奈的说道,脚穿高跟靴的自己无非只剩下脱鞋这个办法。
另一个问题来了,自己并不擅长爬树。
「安定,你把猫扔下吧?我会接住的。」清光说着又更靠近樱树了,晚风吹拂着导致几片樱色的花瓣像细雨般拍在他脸上。
安定乖巧的点点头,将猫举至清光能恰巧接住的角度。
猫突然胡乱的扭动,想必是被高度吓着了。
「好了别怕,你不想一辈子待在树上吧?」安定安抚着猫,说了声「清光接好了」便放开了抓着猫的双手。
清光稳固的接住了,一瞬间压下的重量让他有些踉跄。
肥猫。清光看着怀中的猫,蹲下身放牠离去。
起身时安定早已站在自己身後拍掉附着在衣袖上的樱花瓣,「以为我要和猫度过一辈子的生活了。」他如此说道,同时穿上脱下来整理的青葱色羽帜。
带着猫就下不了树,自己先下来了也照样救不了猫。安定考虑到了许多所作出的最後决定便是与猫一起待在树上。
要是我没出现你就等着和猫一起过日子吧。清光说着,伸出涂了赤色指甲油的手指拈去安定发梢上的花瓣。
「反正清光会来。」安定眯起眼让清光帮他顺齐一头乱发,温顺的像只猫。
什麽啊,这彷佛看透一切的语气。
不时出现像孪生兄弟般的心电感应清光早就习以为常,知晓彼此平时都在想些什麽这也不足为奇了。
是什麽时候开始的事情呢?常被其他人这麽问道,但答案,两人谁也说不明白。
/
安定说他困了,清光便与他一同坐在樱树下歇息。
开始打盹的安定进入熟睡状态後整颗头沉重的靠在清光肩上,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梦话後又沉沉睡去。
不仅像猫,还像个小孩一样。
清光也轻轻靠上安定的脑袋,抬眸望着顶上的樱花树。
风又开始呼啸,但并无先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冽气息。
花瓣时而像雨水一样下坠,时而又像细雪似的飘落,盛况下格外的又有种壮阔的宁静。
不知怎麽的,多希望时间能就此打住。
想要好好珍惜。
「清光。」身旁安静了许久的安定突然又开口说起话,没等清光回应他又接续着说了後面的话:「我好像、快睡着了。」
清光一愣,为安定的话感到万分不解,这家伙不会又在说梦话了吧。
「你在说什麽?你不是原本就在睡觉了吗?」
「嗯,但是这次ーー」
耳边突然一阵鸣音,不是震耳欲聋的音量但直冲脑门的刺痛却让清光感到头疼。
脑袋压着的硬度刹那间空了,身体的重量朝地面倒下。
头靠着东西的触感消失了,耳旁均匀的呼吸声停了,手边的温度没了。
清光伸手一抓,只握住满手的粉色花瓣与泥土。
没有。
什麽也没有。
2.
扰人清梦的鸣啭。
灼热的晨光。
喧闹的人声。
直至清光睁开双眼,他的意识才能分辨出方才的梦境与此刻的现实。
连梦境也不愿让自己有几分多余的空想。
眼角的泪痣、平静又似乎在策划着什麽的双眸,全都那麽隐隐若现的令人怀念。
「鹤丸!别一大清早的在走廊上奔跑!」
房间外先是传来一阵强劲的脚步声,晨光照耀着的纸门映出了狂奔而去的剪影,随後听来虽是责骂却又带着温柔的无奈的声音大概来自烛台切光忠。
这个本丸尽是受过伤的一群人,皮表上的伤暂且不论,那些不管怎麽说都只是暂时的,要癒合根本就不用多少时间。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主上包括自己,身负的伤大抵是内心的伤,即便已经结成痂还是隐隐作痛着。
可既然他们还能够这麽快活的话那自己要振作起来也并非难事吧?
清光这麽自我安慰的想着,起身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也正因这里的人们都有过切身之痛,所以他们才能了解清光的感受。
但有些微妙的不同,有的人是因为与兄弟失散、和前任主人的纠葛等等。
自己和安定之间的关系又是什麽?或许比和泉守兼定与堀川国广之间更难解释。
只是不想失去他罢了。每每被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清光总是苦笑着如此回答。
比起恋人、朋友、家人更深切的,连系着某种羁绊。
这种剪不清、理不断的关系,清光为之依恋。
这样就有更多的理由待在那家伙身边。
尽管起初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叫做冲田总司的男人,化为形体也几乎是为此而生,但不管怎麽说,此时此刻、清光想为了安定而活。
若是安定的话,大概还是满心挂念着冲田总司吧。
想为了安定而活。
所以想找到他。
/
大和守安定消失了。
在某次出征回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发生的过於突然,所有人都为夥伴的失踪感到遗憾及难过。
相较於伤心欲绝,清光震惊的以致什麽心情什麽想法都形容不出。
直到在隔天清晨醒来,看见身边空荡荡的,整个房间唯独只有自己的被舖,清光恸哭了起来。
曾经期待过在早上醒来後,能看见这个房间能有两个并拢排齐的床舖。
然而什麽都没有。
几近绝望了,因为不管再怎麽引颈企盼,太阳东升西落、明月从缺至完美的圆,仍旧见不着那副身影。
消息也好、一丝迹象也罢,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会尽全力去追寻。
大和守安定,你究竟去哪了?
/
「话说、樱花开了呢。」
晚饭後,清光与其他人一同坐在走廊上喝茶赏樱。
本丸里的樱花开的很茂盛,藉由月光的照耀更显其绚丽。
其实早该发现的了,清光却直到春天已经来了几天才察觉到樱花这等事。
所有人齐聚在一起,偶有欢笑偶有打闹,整个本丸如夜宴般被欢愉的气氛围绕着,这之中少不了清光,并非在强颜欢笑,而是他还保有着仅存的一丝乐观,所以才能够笑着去面对其余事物,接着囤积更多力气去烦恼自己的事。
「话说加州~」几乎没有一刻不是醉茫茫的次郎太刀勾着酒友日本号晃到清光身边,只见次郎伸出修长的手托起清光那张精致的小脸,「你嘴边怎老是黏了一颗芝麻~人家来给你用掉吧?」
清光心想不妙,每晚都要发生同样的事,挣扎的扯开次郎太刀强而有力的手。
「那不是芝麻!是我嘴边的痣!」清光慌了起来,连一旁的日本号都来助阵了,再这样下去他八成会毁容吧,「为什麽所有人都在喝茶的时候你们要喝酒啊!」
美景下喝酒是当然的!次郎太刀理直气壮的说,一屁股坐到了清光身边。
「本丸外的某处也有棵盛开的樱花树哦。」次郎太刀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许多,「虽然到处都是樱花但那个地方是最美的。」
「哪?」清光问道,表情很是疑惑。
次郎太刀更显讶异:「你不晓得?那座森林里仅有的那颗樱花树呀,据说有百余岁了,又或者是上千岁。」
啊,想起来了。不知怎麽的脑海里突然窜出某张熟悉的脸,伴随着某句话使清光有些失神。
「年纪真大啊。」清光指的是那颗樱树,说起来许久没去那了,盛况空前的美他也许永远忘不了。
「听说是掌管着时间的千年樱呢。」
会把留恋过去的人,拉进去。
次郎太刀笑着补充这只不过是传说。
『清光、我好像、快睡着了。』
熟悉的嗓音如匕首般再次落入脑袋,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刺耳让清光一瞬间睁大了眼,似乎想通了什麽。
『你在说什麽?你不是早就已经在睡了吗?』
是那个梦,这个清晨的梦。
每夜多次的出现,像是咒语般反覆朗诵着的梦。
清光直到现在才发觉这点。
『嗯、但是这次ーー』
『要叫醒我哦。晚安。』
/
今晚清光并没有睡着,躺在舖好的床上他盯着天花板发呆,随後在午夜时分起身换上外出服。
深夜外出极其危险,为了避免造成他人的担心因而阻止了他的行动,清光蹑手蹑脚的从本丸後头溜出去。
他要前往那座森林,去看看那棵樱树。
即便没有任何的根据,只不过是自己一味的揣测,再说、那是梦里的话语,但清光还是想去做个确认。
不敢有丝毫的一分期待,说不敢有到底还是有一点点的。
毕竟自己是这麽的,想找到他。
今晚的森林雾气凝重,幸亏清光对往樱树的路径了若指掌他才没有被天气影响。
他顺利的走到了樱树面前,就如次郎太刀所说的樱花绽放着,如他所说的美丽也如记忆及梦里那般灿烂。
虚幻的彷佛只要轻轻触碰就会瞬间消逝。
清光逐步向前靠近,白雾飘动着掩盖了樱花的美却又突显了它壮大的气势,仰头望着的花丛中同样有白雾穿梭在期间。
『这棵樱花树会给善良的人带来祝福哦。』
安定的声音又在清光毫无防备的时间点传入他的脑海,究竟真是以耳朵听见亦或是内心忽而想起的话语?清光想不明白,但他认为是後者,安定并不在身边是绝对不可能会在自己耳边私语的。
「善良啊……」清光看着树干的纹路自言自语着,他想获得祝福,但并没有「自己是善良的人」这种自信。
善良要怎麽定义、如何解释,这些事情他压根不晓得,对安定而言又是如何?
也罢,这些事情都先撇开到一边去吧,自己只不过是想确认内心的困惑罢了。
想确认当初你传入我耳里的话语、和梦里的你几近求助的哀求,尽管是令人难以捉摸的轻笑,但在我眼里象徵的是某种、意义。
如果你说的一切都会成真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回到我身边。
不奢求其他的,只求你回来。
我会给你更多的、更多的回忆,别再被过去拉走了。
沉睡在记忆里不痛苦吗?就像作了场美梦,醒来之後也不过是一场空。
欸,安定。
清光将手抚上樱树粗大的枝干,粗糙的触感显明的从手中感受到。
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活的压根不像个人。
依靠仅存的乐观而活的我,每一分秒心脏都像要腐化掉般,痛苦不堪。
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快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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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错觉,身前的樱树突然释出了某股强而有力的气息,风忽而刮起,粉色的花瓣被吹到四处飘扬,在夜色中翩舞。
樱树的美连月光都聚焦其身,投射的微弱光芒集中在一块就变的如此明亮。
清光察觉到身後有人的气息,身子猛然向後转。
带着害怕又万分期待的心情,他深怕出现在自己身後的气息只是风吹草动。
「清光?」
安定怀里抱着与梦里相同的肥猫。
眼角的泪痣、平静的眼神、卷翘的一头乱发。
尚在清光傻愣之际,安定的双眼忽而蒙上一片雾。
那是泪雾。
肥猫挣开了安定的怀抱,跳下地面後转而在安定脚边打转。
安定挪动脚步,接着朝清光快步奔去。
属於安定的味道在刹那间窜入清光的鼻腔,熟悉的温度回到了手上。
一记强力的扑抱,清光遭安定撞倒在地上,地面堆积如雪的花瓣沾了满身。
「好痛……」一下子的撞击力道与安定全身的重量下压,让清光疼的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安定仍紧拥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许久不见变得这麽爱撒娇了啊。
莫名的连自己的眼眶也感到灼热,视野在顷刻变得模糊不清,在脸颊感觉到湿度时又忽然清晰。
心脏痛的像是揪成一块,难以言喻的情绪将脑子弄的一团糟。
清光只知道安定回来了。
并非梦境,这确实的温暖是来自安定。
安定抬起埋在清光颈间的脸,斗大的泪珠不断滚落,滴在清光脸颊上。
颤抖的嘴角勾起了令人怀念的弧度,那是只有在他真正感到开心时才会露出的开怀笑容。
「清光,是善良的人呢。」
我大概是获得了祝福吧。
究竟是樱花给予的,还是你赋予的呢?
有你存在的世界里,我才活像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