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谋:「这——」
林绾:「是……」
方川:「什?」
「麽。」池明瑜合群地接了末字,站他左手旁的章谋瞪着造成教室门口堵塞的一群罪魁祸首,挤破头也看不见究竟发生何事,收获他池哥一个眼神,登时嘴上成串地说借过,硬是把自己塞入引起高关注度的物件跟前,他瞧了眼後招招手让其余人都过去,池明瑜一走近便摘下张贴在门边黑板的纸片,前後翻面着浏览过,转身将东西交给林绾。「你看一下。」
後者迷迷糊糊地接住对方递予的纸页,仔细看,那是张相片,还是她的生活照。不止她手头的一张,黑板与门缝中有块略窄而平整的墙面,不留分寸地贴满十数张抓拍林绾的彩色相片。
林绾呆了呆,她迟疑道:「偷拍……吗?这个角度不像近距离拍摄出来的。」是谁?她竟然没有注意到,且从衣着上论,这些都是最近一两周的搭配。
几人几双手分工撤除可作为物证的相片,驱散围观讨论的同学,章谋拿着手里一沓共计十六张的图,皱着眉边拾掇边碎念:「谁做这种恶心人的事,能调走廊的监视器吗?」想了片刻又撇撇嘴,「看到了说不定还认不出来。」
校庆当日分明人多眼杂,他们离开教室去比大队接力後便一同行动——魏芝萱先行离席到体育组办点事——期间去了趟园游会摊贩小街吃喝全程,时间控制在差不多一个钟头内,不晓得是拣着他们不在的空档作为,亦或是自己班的恶作剧。
虽说不无可能,但是後头那项得划分成「也不至於」,都是一个班级的人,熟悉彼此的脾性,当然不会做这样使人糟心的事。适才稍微打听过,前不久校际篮球队、羽球队有切磋赛,同学们掐着点或提早下楼的皆有,余一些趴睡得正香的人,教室灯也调暗,拉起防火窗帘,看上去挺安详的。後续有人归来,一个喊一个地前门处便堆满大半个班,这时候池明瑜他们才和乐悠哉地踏出四楼的阶梯。
悬案,估计是哪个爱慕林绾的家伙惹的。
「哎这个,你别太害怕,之前没留意我们班附近还有这种怪人,现在大家发现了,肯定会帮你多把关。」章谋说,「那……你有什麽头绪吗?」
「我一直都跟芝萱一起进出,如果真的有人跟踪,她应该会发现的。」
「那就奇怪了,谁能这麽大胆在校园偷拍啊。」
「怎麽办啊……」林绾脸都纠结到一块儿去了,她脸色复杂地置相片於书包中,仰首望向章谋,他大约是想不到什麽好主意,侧了些角度看向池明瑜,他说:「你想告诉老师,请学校处理?」
林绾摇摇头。看样子应是不愿让学校声张这样带花边的夸张行径。
当事者是坐在座位上的,池明瑜和章谋他们齐齐绕站四周,一立一坐的高度差十分明显,垂眸投掷她垮落肩膀的目光挟捎思量、衡量的意味,他淡声道:「架个机器,调整画面远近,拍下肇事人正脸?如果他还敢来的话。」
一听这话,章谋忽地雀跃起来。「然後公开他的长相是吗?池哥出马,万事顺利!你要拿什麽拍呀?」
池明瑜几乎是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凉凉地扫了身边人一记。「去人事室扫描看看那张脸的在学纪录,找不到的话起码也知道他长什麽样子。你那个智……空拍机,有鱼眼镜头,黑色迷你的那架,装在板沟跟墙壁的夹层?放高点,拍脸和班级。」章谋牌智障空拍机,装个鱼眼镜头在天上飞,最後黏在蛛网需要他爸拯救,俩小时候还被记忆卡里拍着的蜘蛛放大图怵到。
方法挺天马行空,不过倒是能行,章谋听人叙述一下子就想起那台遭蛛丝攻击,被迫拆卸所有承载扇叶的腿架的缺陷玩意儿,现在剩小小一颗镜头还留在他幼时玩具箱底,搁板沟後面着实不会显眼。
「可以吗?」她问。
随即像忆起了什麽,林绾连忙补充:「我不想呈报给学校是因为这件事太……要是处理不好,对哪一边都会有很大的影响,我怕对方……」
章谋无所谓地挥挥手,说没关系,他和池哥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一旁方川听了整段对话,一来是同林绾仅是普通同学的交情,二来他是支持交由学校发落,她若对此犹豫,他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
故,当池明瑜开口提议能够用以另类的方式支援时,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受平凡框架束缚,却更另眼相看他同桌过份创意。
「我再留心。」方川只得这麽说。环境变素族繁不及备载,多他一双眼睛观察不多。
「下周来我会提前装上,」池明瑜卷了卷外套袖管,两手插进兜里,站姿缓松力气,道完一句安慰之後迈步回後方自个的位置。「不保证用得到。在用到以前你还是有可能被偷拍,自己注意。」
原本林绾想喊住池明瑜道谢,可见他拿着包东西又折返,说是上次练习时候她赠送白色恋人,他承诺的回礼。谢来谢去的人情还不清,维持原样就挺好的。了解到池明瑜的意愿,林绾便也没有再客气,朝他腼腆地笑笑,说会珍惜着吃的。
池明瑜依然戴着那条白色运动发带。
咬起一口能塞两根的牛奶香味膨化零嘴。
方川长长地叹气,心想这同桌正餐不爱吃吧,垃圾食品一天赛一天多。他伸掌讨要几根零食来吃,同桌眸光危险地瞅他,僵持着在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拈了一根长得比其他膨化物夥伴健康的牛奶棒送进从不吐还吃食的罪恶之手,懒骨头般倒回木桌板。嚼,再嚼,再啜社团摊贩卖的十五元一杯的含糖绿茶。
他扒拉同桌的运动服,那人没想动的意思,反而捏牢饼乾袋,「不行。」
「真没看过你这麽护食的。」
「怎麽。」显然池护食不以为意。
顿了几秒钟,方川瞧着池明瑜侧背影,突然说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转学过来比在原来的地方好多了,不是到这个城市,而是……这个班。」
来到这里为他的生活带来极大的转变,跌宕的伊始他曾经迷茫,他要面对失去旧学校的同学、朋友,旧城市熟悉的街道与风景,及容易温度超标的天气,一切陈旧冷不防被埋入尘封的角落,汰换成完全新颖的未来。「未来」这个词,已和「这里」挂勾,初来乍到那天,他感慨也庆幸过。
要珍重现有的人生,池明瑜这样能令他偷取一丝安心的,更要守好,要爱惜。
爱惜。方川又来一滞,他的视线胶着地看着池明瑜後背,有一刹的懵愦。
「你大概是我的贵人吧。」这个答案是最靠谱的了。
「什麽啊。」旁边那人在笑,他仰了仰脸试图用不太好看的姿势和方川对到眼,奈何筋骨不够柔软,屡屡失败,挣扎个半分钟已达极限地躺趴下,他似是想叹息,然声音全是笑。「早上不还对你贵人有情绪吗?」
「你是说……」
「嗯,抱歉。」闻言的方川不禁认真起来,池明瑜续着喃喃叨叨:「我国二那一年,忘了是谁对我说人生来注定孤独,这句话我记得深,背得滚瓜烂熟,复述这话像反射,不针对任何人。」
为什麽。
「我」开头的句子他鲜少说,为什麽现在肯交付私事?
方川问:「为什麽?」问题没头没尾的,字一溜出齿关他就清醒了,咳了声想翻篇话题,不料池明瑜坐直身体,总算是个正经人样,他歪着脑袋觑方川,眉目笑意疏懒,从某个余角注视他,彷佛会陡地让他藏纳眼帘下不经意的凌厉一割,见血封喉地掐紧问话的可能性。
不是针对他。「怎麽了?」小心翼翼。
也就是电光火石间池明瑜的爪子松开膨化饼乾袋,反手抓着个什麽东西往方川脸上拍,他这下摁得颇重,生生给方川砸出眼冒金星的效果,而後抽缩手进袖中,倚在椅背。
方川指甲缘挠不掉鼻梁贴着的东西,它是有黏性的。
「看猫吗?」
「哎?」
池明瑜滑开手机相机对准对方慌乱面容,映得一光景是为:方川眯着瞳待相机焦点停滞中心点,下巴微收,鼻子上粘贴一抹素色创可贴,写了字,只放在画面里头是水平翻转的,他读了半晌终辨认完写的究竟哪两个字。
相处的态度变化显而易见,他尚有记忆,看猫是……朋友的待遇。
摸摸鼻梁印着创可贴的痕迹,随意摆放椅背横梁的胳膊与那人挨很近,很近。
同桌山大王似的作派,说:「还你了。」
附加品是送你一个朋友的头衔。
意会到对方迂回与直白共存的背後含义,方川油然而生一股欢欣喜悦,腆着脸靠得再缩短距离些;他能感觉到有个人的心跳声,健康并且不衰弱,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范畴。
他克制想揽一揽人的冲动,嘴角勾成大大的微笑。
「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