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栖 — 第三十一章、含笑莊(1)

在一个宛若世外桃源的村庄中,这里湖光山色,山清水秀,处处是旖旎风光。

此时三月,初春乍到,枝梢上还覆盖着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融化,咚一声便掉至地上,正巧一名孩童经过,雪直接砸在他头上。

所幸雪是软的,不疼,倒是後方的几名孩童瞧着乐了而放声大笑。

男童气恼的追着他们跑,这一路跑着跑着又回到了村庄里。

村中正传来妇人们的谈笑声,男人们的爽朗笑声,以及孩童们彼此笑闹着,呈现出乐不思蜀的温馨氛围。

猫狗见状亦开心的追逐在他们周身,老人们则坐在炉火旁,眉眼弯弯的覻着眼前的和谐安乐。

一名约四岁的孩童漾起灿烂的笑靥,他手里捧着一只小鸡,蹬着小短腿奔至一名正在忙活的女子身後,他抬起小脸朗声说,「娘,快瞧瞧小五,牠长大还长胖了。」

女子转身,那张脸蛋白皙无瑕,精致的五官加上冰清玉洁的气质,让她宛若天仙下凡,来到人间体会人间疾苦。

她细长的眼眸中溢满了浓浓的温柔和宠溺之情,放下手边的织物,伸手在男童头顶上轻轻揉了几下,笑着不断的夸他,并接过小鸡温柔地轻抚那金黄色的毛。

「那是,所以谁都不能动小五,不可以吃牠。」男童扬起唇角,得瑟的模样活像个小大人。

蓦然一名男子自他的身後将他抱起放置肩上,男童先是吓了一挑,随即发现是何人後,抱着男子的头咯咯笑着,可爱的模样特别疗癒人心。

光自山峦间直射而来,男童顿时间看不清男子的模样,只能瞧见他的唇上下翕动着似乎在说什麽话语,细细一听,他是在告诉男童,待他将小五养的又肥又大,便要把牠入锅里煮熟吃了。

这段话语气的男童捶打他的肩,接着嚎啕大哭,男子这才歉然地软声哀声连连道歉。

这一连串的闹剧却惹的女子轻笑出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美满,享受着这天伦之乐。

过了春夏,渐渐入秋,看着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将这桃源地添上另种宜人风情。

孩童们亦穿上了秋装,男童特别喜欢女子为他新缝的一件斗篷,那绒白的毛触感柔软,他总爱穿着到处玩耍。

这日,他一如既往的入山里探险,当落日余晖时,这才缓步走回村庄。

但当他回村庄时,只见村里的众人脸色凝重,全围绕在女子身边,男童读不出那些情绪,却让他心一沈,飞快的奔至女子身旁,紧紧挨着她。

平时疼他的姥姥见状,刷地脸上落下泪水,捂着唇呜噎哭泣。

男童不懂为何他们会变得如此,连忙将眼神转向父亲。

父亲伟岸的身子跪在众人面前,他只能瞧见他有些颤抖的背影,似乎在连声道歉。

究竟发生何事了?男童不敢问,小脸已经皱成一团,眼眶因害怕而蓄满泪水。

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他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满是伤悲的眼眸。

「娘……」他轻声唤着,女子似乎对他说了什麽,但却隐没在众人的喧嚣中,什麽也听不清。

男子磕头道歉着,恳求着,直至女子上前将他扶起,并将男童抱起交给他,众人才噤声。

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剑,身形亦逐渐发生变化,头上冒出了狐耳,身後长出了白绒狐尾,那双淡色棕瞳转为晶滢透亮的琥珀色,在男童眼中,他一点也不惧怕,只觉得娘亲美若天仙,在他心底震撼不已。

众人倒抽一口气,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长弓一放,数枝箭朝着女子射去。

其他人见状,忽地都暴动了。

男童听着耳边的怒吼声、尖叫声,他害怕的想奔至女子身边,却被男子紧紧抱在怀中。

只闻男子柔声的对他说着,「别怕……爹在……」

当一刀又一刀刺在男子的背脊,血染红了他的身躯,他依旧坚强着没倒下。

女子痛心疾首的哭喊出声,自男子手中接下男童,他这才发现娘亲不仅全身是伤,腹部更是有一道很深的血痕。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举目烟尘中,一道穿着华丽的紫影踽踽独行而来,他每踏出的步伐都狭带着杀气腾腾,他看不清她的容貌,恐惧瞬间盈满全身,幼小的他只能抓着母亲的衣领,瑟瑟发抖。

蓦然又一道白色身影优雅步来,他的脸上戴着诡异的面具,勾唇一笑时,身动剑动,直直落入男子的腹部中。

男童放声大哭,隐约中听见那人朝他们问了句话,「……醉墨……」

他只记得这两字,只记得娘亲奋力一搏逃出生路,只记得眼前的父亲全身布满黑气,朝天怒吼,顿时雷电交加,山崩地裂,那两人似乎见到什麽惊奇光景,双眸展露光芒,提着剑朝父亲杀去。

他在娘亲的怀中,望着身後葬於火光点点的村庄,昔日的世外桃源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他,无声落泪……

伸手想要抓住火光中那道让他安心温暖的身影,最後却只剩下ーー

「爹!」

邯昭忽地睁开眼,瞬间从梦中惊醒,只敢背脊冷汗涔涔,心脏更是不受控制的用力鼓动着。

「怎麽又是这个梦……」他扶额,轻声呢喃。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这一个月里总会梦到昔日往事,特别是申墨蓝不在身边之时,那梦靥便会绕着他转,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嚐尽痛彻心扉。

虽然每次的开头都不一样,但结尾却是相同的……总觉得,似乎是谁有意为之?

但,还能是谁?

自从上一次的战役导致脑部受损,某部分的记忆丧失,他得靠着申墨蓝来找回过往的回忆,包括他父母亲之事。

五岁前的回忆几乎没了,最深刻的依旧是躺在血泊中的母亲,那颤抖的双手紧抱着他,眼底尽是惆怅哀伤的模样,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但这个梦境,似乎强迫着他勾起过往回忆,似乎在引领着他寻找梦中,使得他家破人亡的那两人。

邯昭总觉得,那名白衣男子有种似曾相识感?但究竟於此处瞧见过……却又不知了。

「罢了……」他叹了口气,还是等申墨蓝回来後再同他讨论一番。

申墨蓝身为御烟宫宫主,受邀参与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的会议商讨,此为五年一次的盛事,自然不得缺席。

当初申墨蓝命人送讣文便是为了保护邯昭,暂时退居武林,别再沾染江湖事。

但邯昭这人侠气万丈挡不了,他虽然没明目张胆地表明自己没死,却让两位徒弟前去宣传雪藏阁的开张,绝世三天再现江湖等消息,顾名思义就是ーー

我,邯昭,未亡。

申墨蓝气的差点拆了雪藏阁,却又舍不得瞧师弟低头丧气,泪眼娑娑的颓丧模样,只好咬牙一忍,原谅他。

但代价便是,要邯昭每隔七日便读一本话本给他听……这读着读着,那暧昧的气氛总让两人差一些就擦枪走火,邯昭最後红着脸化为白狐,再次逃得无影无踪。

宫主大人只能站在烛火旁,像个怨夫般蹙眉轻叹。

思及此,邯昭摸着发烫的脸颊,蓦然想他了。

他意兴阑珊的下床梳理完毕,才刚入厅便听见门“咿呀ーー”的开启又阖上。

来人嗓门极大,他眉眼含笑的道:「师傅,有你的信。」

邯昭回首,只见司离的个头又更高,身材亦更魁武,那张刚毅的脸蛋挂上笑容时,却依旧的少年纯真。

「别一大清早就大声嚷嚷,师傅我还听得见。」邯昭垃了张椅子坐下,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又说,「看信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早膳这不就来了。」韶媗自後门步入,蹙眉叨念,「师傅,已经不清早了。」

邯昭笑出声来,瞧着桌上一盘盘的饭菜,他心满意足地呢喃,「有徒弟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於他们来说同样也是,有师傅真好。

邯昭边食边打开信件,随意问,「这是谁给的?」

「一名老者送来的,他自称是城郊外一名大户家的仆役。」司离坐在对面徐声说着。

邯昭挑眉,当他打开信件细细阅读後,眼底满是困惑。

韶媗第一次瞧见他这模样,好奇问,「师傅,信件里写了什麽?」

邯昭将信件摊开放置他们眼前,示意让他们自己看。

两人一字一句的细瞧後,亦表露出不解神情,「这……」

邯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他神色转为严肃问,「那名老者生得如何?」

「身穿黑衣,佝偻着腰,声音虽然苍老却很浑厚,脸上满是皱纹,堆着温文笑意……」司离想了想,「没感觉到可疑之处。」

邯昭没有马上接话,他看着信件上的几个潦草大字,轻声叹了口气。

「师傅,要不拒绝吧?这怕是找错地方了。」韶媗轻声问。

「师傅抱歉,是我太过粗心大意,没问个清楚就……」司离垂首歉然道。

邯昭摇头,坚定的道了句,「没事,我接了。」

两人瞪大双眼,困惑之情皆显面上。

「既然缘牵於此处,那便随缘。」邯昭勾唇一哂,「再者我也好奇,这户人家究竟在卖什麽关子?」

韶媗托腮颔首,师傅说什麽便什麽吧,她百般顺从,跟上就是。

司离见韶媗眼底出现星芒,少年情窦初开的他不禁起了一丝丝的醋意,但对象是邯昭,是他敬爱的师傅,也只能摸摸鼻子赶紧起身整理行囊去。

邯昭垂首又瞧了遍信里的内文,蓦然窗外一阵风起,梅花花办缓缓飘落至信纸上,只见上头写着……

“含笑庄里有位含笑女鬼,望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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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填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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