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衣料紧贴肌肤的冰冷,夏炘大概会一直记得,和金发少年一同游回沙岸边、他随口向他问起名字时,少年极美脸庞上一闪而逝的那副神情。
「我叫艾诺(Aino)。」少年说,语气倒是平淡,同时侧过头望向满脸好奇朝这走来的林维恩和纪时瀚。夏炘远远看见林维恩已经暂时把相机收起来了,心中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回应道:「很好听的名字。」
「我父亲取的,」艾诺笑笑,「意思是芬兰民族史诗里,一位男人们为之倾倒的美丽女子。如果是男孩,通常应该会取作E开头的『埃诺(Eino)』的。」
男人们为之倾倒的美丽女子。
那时,夏炘忙着拦住满脸饿虎扑羊神情朝艾诺奔来的林维恩,并无察觉到他那句话的真意。但他会记得那副神情。会一直记着。
「你叫我炘就好。」
「炘。」
他觉得艾诺的笑容像日落。美丽,固然是发着光的美丽,可又似要下坠,似要落入海平面之下,被埋入夜晚与蓝色的无尽深渊。他发现自己止不住那股渴望。想要探究这个人的渴望。
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饥渴。
「艾诺。」
「艾诺,」夏炘说,「艾诺,坐在这长椅上,姿势放轻松就好。」
镜头前,他看见少年照做了。风寒的夜晚,许是天光未亮的清晨。他忘了这是什麽地方,可能是赫尔辛基港,因为他闻到盐的味道,以及海鸥自远处传来的嘹叫,视野中还可见那巨大的摩天轮。
面前,艾诺身着一料薄的白衬衫和合身牛仔裤,肌肤白皙得几乎要发光,翘起腿坐在那张长椅上,姿态放松,目光定於他,十分深沉,情绪难以解读。
光圈。快门。ISO。对焦。眼前构图十分完美,夏炘连拍了数十张,中间还不时要少年变换姿势。他喜悦地数十次按下快门,着了魔似的。
「拍好了吗?」少年问。
「好了。」他答,「谢谢你。」
「炘,可以过来这边吗?」
少年抬手示意他往前。夏炘不疑有他,向前数步,直到两人的距离缩短至他能清楚看见艾诺那长睫上闪动的微光。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发丝随之飞扬,触动他体内所有感官神经。视野是如此模糊,却也如此明晰。夏炘站着,低头,两人对望。
少年轻笑,长臂一伸,揽住他後颈,将他整个人拉下,亲吻了他。
顷刻,感官全数破碎,知觉混乱起来。唇瓣厮磨,呼吸交融,黑发与金发纠缠,夏炘无力抵抗,身子一软,顺势被推倒在长椅上。深吻如春雨落下,少年柔软绵腻的手抚过他的颈,他的锁骨,探入衣服,亟欲於那娇嫩的胴体上狂舞一一
「你喜欢,不是吗?」少年短暂离开夏炘,俯视脸颊绯红的他,喘着粗气低声道:「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你们索求的东西没有什麽不同。」
「不一一」话语被打断,夏炘颤抖着惊喘了一声。少年指尖忽捻揉上他的乳首,那感觉彷佛电流,不,更像是撼动大地的暴雨,挟着致命的雷电一一
「别装清纯了,炘。」
少年仍继续动作,同时俯身,於他耳畔轻声呢喃。
「你会一辈子忘不了我。我是艾诺。迷惑男人、使之堕落的,美丽的女神艾诺。」
惊醒。
呼吸急促,夏炘慢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市区酒店昏暗的天花板,他躺在双人床上,身旁是成大字型仰躺、打呼出声的纪时瀚。
背部满布冷汗,四肢僵硬而疼痛。夏炘挣扎着起身,试图不弄出声响,缓步走进浴室。也不开灯,就着窗外隐约投射的夜间光影,他双手撑住洗手台边缘,弯下身,往槽里就是一阵乾呕。
赫尔辛基的夜不若世上许多大城市,特别安静。也许太过安静。
待恶心感自体内褪去,夏炘用清水洗了洗脸,後抬头,在幽暗中注视镜里的自己,见额前浏海沾了些汗,唇色略为苍白。
看起来怎麽都不像二十七岁的男人。身边人总这麽说,童颜得不行,说是高中生也完全不会穿帮呢,夏炘你。什麽,没交过女朋友?上面就算了,难道你下面也没成熟吗?你到底有没有做过爱啊?真是白长这张脸了呢。开玩笑的,哈哈哈。
「你怎麽了?」
闻声,他转头,见穿着无袖背心与运动裤的纪时瀚一脸睡眼惺忪地站在浴室门口。「刚听到你好像在吐⋯⋯」
「我没事。」
「我看你没喝很多啊。」
「嗯,不是酒的关系。」
他们默了一阵。纪时瀚终是清醒了些,搔搔头:「不知道林维恩在隔壁房怎样,她今晚真的喝很醉,大概是因为有那个年轻芬兰男生在吧,是叫艾诺吗?长得真的很好看⋯⋯说起来,你不是还跟他约好後天要拍照⋯⋯」
「纪。」
「怎麽?」
「我⋯⋯」
夏炘望向窗外,远方的某个定点,深呼吸。
又将目光移向满脸困惑的纪时瀚。他说:
「没事。」
会没事的。
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