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七时许,晨光烂漫。
阿佐顶着一对乌深的黑眼圈,双目惺忪、脚步虚浮的走进人数尚少的二年三班教室,整个人颓得活像昨晚半秒没睡且疯狂嗨了一整夜。
江妘堇见状挑眉,笑着唤他:「早啊,阿佐。昨天是干什麽去了?你看着都快寿终正寝了。」
「打新出的游戏呗。熬了个通宵,回过神已经凌晨五点了。」阿佐太阳穴正抽着疼,自顾自的把乾瘪似无物的包丢到座位上,懒洋洋的撇眼瞧她。
江妘堇姿态闲适的坐在窗台,自然垂下的双腿不着地,前後轻轻晃荡着。两臂撑於身畔,昳丽容颜微侧,如水般盈澈的目光已自他身上挪开,停驻在外头浸染了日色的骨瘦树枝桠。
阿佐拖开椅子坐下,没骨头似的趴到课桌上,一米八五的结实身躯顿时蜷成一颗大球,声音闷入臂弯里,「我要睡觉,你和小竹子他们如果想翘课出去玩的话,不用拉上我。」
「噢,睡好。」
她语调散散的,眼睛半眯,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粒咖啡口味的硬糖。碎裂声清脆,糖渣黏齿间,满腔融了苦的甜。
今天的阳光柔暖得勾人困意,江妘堇伸了个懒腰,半晌便决定同阿佐看齐,将这天气和美的好日子尽付梦乡。
她轻盈的从窗台跳下来,方想回自己的位置睡回笼觉,就透过玻璃窗瞄见教室另一侧外面的走廊上,漫步踱来一个人。
原先仅是不经意的一睇,视线都敛下了,她才反应过来那人穿的似乎并非宁永的制服,思绪一顿後又好奇的朝外瞧去。
彷佛经历多次漂洗而稍稍泛白的淡蓝衬衫,布料质地硬挺的深靛色西装裤,垂缀胸前的黑色领带……江妘堇站得远,辨不清衣上绣的是哪校校徽,但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熟稔感再度翻腾上来,她诧异瞠眸,心念一转,小步跑到临着那条走廊的窗前。
杂货店少年垂着头,双手插兜,恰巧路过她位处的窗口。削瘦身影虽渲满灿金的日光,可仍隐隐教人觉得冷漠。
江妘堇把口中碎糖全咽下,手臂搭在窗棂,探出头,声音扬起:「那个蓝色衣服的同学!」
察觉她是在唤自己,少年驻足回首,隔着短短几公尺距离直视她,眼神寡淡得像在看死物。
江妘堇不在乎,唇角弯起,「你记得我吗?」
他闻言,面上竟浮现些许怔忪,眉宇拧起,没答她的话。
她略含试探的问:「昨天,在杂货店?」
语落,她眼睁睁看着那点怔忡迅速褪去。少年面无表情的耷下眼睫,转身离开。
观察他的反应,江妘堇总觉着面对他时的那种奇妙的熟悉,不该仅是虚假的错觉。她瞧他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立刻大步跟到离他最近的另一扇窗边,踮起脚尖,一条腿跪上窗台,半个身子探出去,手臂一伸便牢牢抓住他的衣领,接着使劲往後一拽。
少年猝不及防,被扯得踉跄了下,差点儿倒栽葱。他扶墙寻回平衡感,倏地转头,幽暗眸光中蕴了一抹阴鸷的狠戾,宛若闪烁寒芒的利刃,极近极重的刺入她眼里。
江妘堇松手,丝毫不怵的与他对视,张口抛出一连串问题:「除了昨晚,我们更早以前也见过对吧?你叫什麽名字?穿其他学校的制服,是刚来宁永不久的转学生吗?」
她边说边觑少年衬衫上的校徽,那图样下方除了学号,还绣了四个字:常腾高中。
常腾,印象中是位在桑城的一所学校。
等等,桑城?
江妘堇心头骤然一紧。又陡闻他一字一字,慢条斯理的重复她的话。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的嗓音像带了细细棱角的石子,骨碌碌滚过她耳膜,咬字间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回应她哪怕一个疑问,只低声说:「江妘堇,你那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呢?」
他知道她的姓名。
江妘堇愣住,下意识答:「什麽?」
少年霍地俯身凑近,源自他身上的凉凉菸草味儿钻入她鼻腔的那瞬,一只大掌抵上她肩膀,施力一搡。
力道谈不上大,可江妘堇未预料到,硬生生的就被推离了窗边,倒退几步才站稳。再抬头时,少年已经走远了,双手仍是插在兜里,背影冷冷清清的。
江妘堇没忍住,遥遥朝那人的背翻了个白眼,然後冷着脸踅回去睡觉。
浪费睡眠时间来搭讪一座冰山,最後还连个结果都没有,她他妈根本是犯蠢吧。
不管他们是见过或者没见过,不管他是因为什麽才会知晓她的名字,她都懒得再花无谓的气力去深究了。
简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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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这觉没能睡多久。
第三节下课,江妘堇揉着睡塌了的浏海,慢声问:「你说谁找我过去?」
她还没记起姓甚名谁的班长说:「班导,是要拿成绩单。」
又来了。
江妘堇不耐,忽闻某人幸灾乐祸的在她身後笑:「老秃头又找藉口,叫你过去听他长篇碎念了啊?恭喜啊阿堇。」
阿佐的座位就在她右後方,她狠狠瞪去一眼,「宁文佐你笑个鬼呢,醒来干嘛?睡死最好。」
他送她一根中指和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承你吉言。」
阿佐老是如此,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江妘堇平时和他斗习惯了,也明白他这人其实心肠软得很,逗她多是想让她精神些。
桌上摆着的手机震个不停,大概是有人不断传讯息进来。但江妘堇暂时没心情搭理,放着让它震,起身拍了拍阿佐特别练过的手臂肌肉,「行啦别贫了,我先走了,等会假如小竹子过来,帮我和她解释下。」
他颔首,不怎麽顾虑形象的打了个大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