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考不及格的同学,中午照例到自修室集合。」
听到数学老师的话,何荞宇只想一头撞豆腐。
让她睡,拜托。
她的数学真的很烂,平常勉强能擦边及格,但因为前一晚的梦,她没睡好,早上考试的时候,她的脑袋像是灌入水泥一样无法思考,她几乎势闭着眼睛写完所有的题目,成绩果不其然惨不忍睹。
「你考几分?我中午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可恶,我只差一分就及格。」趁着收卷的空档,杨雅雯走到何荞宇的旁边。
何荞宇的考卷被她推到桌子边缘,她把脸埋在桌上,两手往空中做出一个摊手的动作,意思让她自己看。
「哈。」江君彦从她们旁边走过,瞄到何荞宇和杨雅雯的考卷,语气莫名兴奋地说:「我们三个人这样刚好,一百!」
何荞宇立刻用双手送了两个中指给他。
杨雅雯愕然地说:「这人干嘛啊?莫名其妙欸。不过我还以为他和任安旭走在一起,成绩也很好。」
「你59分,我48分,所以他是考了个位数吗?」何荞宇头也不抬地说,脸贴着桌面说话,让她的声音意外起了放大的效果。
「好像耶,怎麽考的!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考个位数!」
等何荞宇抬起头时,江君彦已经抱着他们这排的考卷走到讲台,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还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他把手反摺到後背,回敬她一个中指。
「中午数学辅导时间,有没有人自愿当小老师?照例平时成绩加10分。」收回全部的考卷後,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环视底下的学生。
为了提升班上的数学成绩,他们的数学老师搞了一个数学辅导课,由班上成绩好的同学来辅导考试失利的学生。
虽然可以加分,但课辅时间是在中午,这意味着午餐时间和午休时间都会缩减,因此几乎没有人自愿当小老师,最後通常都会变成由老师亲自指定学生来当小老师。
这点,数学老师本人也很清楚,他意思性地等了几秒,接着拿起成绩表:「看来这次还是没有同学自愿,那就照例由我指——」
「我。」
一道沉稳低哑的嗓音自後方传来,打断数学老师的话。
「老师,我自愿。」
闻声,众人譁然。
「姓名,座号?」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慢条斯理地将视线从成绩表上移到讲台底下。
「任安旭,5号。」
数学老师比同学们的反应足足慢了一拍才睁大眼睛,他错愕地盯着坐在教室後排的学生,「你……」
「我不可以吗?」任安旭语气听起来有一点受伤。
数学老师还没回答,倒是同学先暴动了。
「可以!」
「第一名都开口了,哪里不可以!」
「老师!我考70分,可以也去上那个数学辅导吗?」
附和声如潮水般淹没教室。
听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的骚动声,何荞宇感觉她快要头痛起来了。
如果是由老师指名的话,老师通常会点班上比较乖,好说话的学生,何荞宇本来还想使苦肉计,拜托今天的小老师放她一马。
她,真的,非常,想睡!
数学课结束後就是中午休息时间,听到任安旭自愿留下来辅导同学功课,原来视课辅时间为地狱的同学在下课钟一响,全疯了似地冲向地下一楼的自修室,何荞宇走出教室前,竟然听到有人拜托登记分数的同学把自己的分数改低一点。
「这是福利还是惩罚?」
「嗯?」何荞宇的下眼皮在和上眼皮招手了,她费了很大的力才让她的双眼维持在一条线的状态。
十坪大小的自修室里十分闷热,虽然电风扇全开,但因为位在地下室,空气不流通,教室内的温度依旧节节上升。
她现在又困又热。
杨雅雯自顾自地回答:「酷刑,这绝对是酷刑啊。」
除了她,自修室里其余五名学生也同感。
身为授课老师的任安旭不见人影,他在一开始给每个学生发了一张考卷後,就落跑了。
「我不行了,还好我有拍今天的考卷,我要用抄的,我要赶快写完,赶快回去。」写没几题,杨雅雯丢下笔,拿出手机,大声嚷道。
负责课辅的人不在,也意味着无人监督。
闻言,旁边的五名学生也纷纷拿出手机,寻求救援,杨雅雯很大方地分享考卷照片。
今天的数学小考,有三分之二是选择题,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有两道问答题。
「荞宇你要不要?反正又没人看,不用写得那麽认真。」杨雅雯发完照片後,把手机放到桌上,瞄向萤幕,边写边说:「今天新来的体育老师很严格,连任安旭也必须要下水,你别迟到了。」
她差点忘记今天下午有游泳课,「什麽意思?」
什麽必需下水?
不,不管那是什麽意思,她现在觉得她等一下会直接死在水里,死因是游泳到一半睡着,因而溺毙。
「我的意思是,之前的老师对任安旭缺课的状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新来的老师明知道任安旭的状况,还是强制他要上课,这样的老师肯定不能接受学生迟到。」杨雅雯误会她的问题,在她说话的空档,她已经把考卷写完,放下纸笔,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何荞宇的肩膀,「我把考卷的照片传给你了,我先回去帮你买饭,你快点写完,快点回来。」
杨雅雯走後,剩下的五人陆续写完考卷,过了一会儿,教室只剩下何荞宇一个人,她把萤幕自动关闭的时间调整成一小时,看着萤幕上的照片,刚抄完选择题,她的眼皮一重,终於撑不住,睡着了。
何荞宇做了一个梦。
正常的梦,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那种梦。她梦到她在排队买小笼包,队伍很长,但才排一下下就轮到她,那是专卖爆浆巧克力的小笼包摊位,她从老板手中拿到一大盒小笼包,她打开一看,结果她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小笼包,只有一颗圆滚滚的苹果。
就在她想找老板议论时,苹果从纸盒里掉了出来,她反射性伸出手,朝空中的苹果一抓——
何荞宇睁开了眼,任安旭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任安旭?
他……怎麽会在这里?
他们两人的脸靠得很近,何荞宇能看见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因为受到惊吓轻微跳动,起初几秒,他们就这样维持着瞪视的动作,谁都没反应过来。
最先打破平衡的是任安旭,他轻轻扬起眉,「功课不好,学习也不好,看来连脑袋也不好。」
「什——」何荞宇的脑袋一片空白,随即她猛地被一股力道往前一拉,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紧抓着任安旭的手腕,而任安旭被抓住的那只手上捏着她的手机。
大概是在睡梦中把他的手当成苹果。
「你想作弊?」任安旭在她的耳边问道。
何荞宇感觉有一股灼热感顺着她的耳根直烧到她的耳尖。
「参考,参考!」何荞宇松开手,往後一退,後背撞在木头椅背,她举起双手,边咳边说:「我只是参考,我没有作弊。」
任安旭单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弧线微微上扬,「改改看就知道了,如果你的选择题错一半以上,就当你没作弊。」
完了。
何荞宇搔了搔脸颊,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能重写吗?」
「随便,但我先没收你的手机。」任安旭耸肩,往後一靠,以一种审视的姿势看着何荞宇,「快写吧,午休还有十分钟,这不是考试,有问题就问我吧。」
没想到任安旭意外地好沟通,何荞宇又惊又喜。
擦掉选择题的答案,何荞宇想到一件事,登时停下动作,抬起头,「你刚刚去哪了?」
「拿冷气卡,快写。」任安旭简略地答道。
听到任安旭的话,何荞宇才发现原先包围住教室的热气早已消失,教室的气温降低很多,一阵一阵的凉风从头顶上降下。
然而何荞宇依旧无法好好答题,小睡片刻後,她差不多恢复精神,再加上冷气打开後,她没有先前那麽心浮气躁,但现在问题出在任安旭身上。
从她重新开始作题那刻,任安旭的视线便紧紧盯着她。
「不用顾虑我没关系。」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任安旭将抵在下巴的手掌稍微往旁边挪移,风轻云淡地丢了一句话。
谁被这样看还能好好写题?
何荞宇被他盯得终於有点毛了,勉强看了两行题目,她将手上的笔一丢,决定要罢工。
任安旭语气惊讶,挑起单边眉毛,「不会吗?你可以先写你会的题目,等一下我再一起教你。」
「全部都不会。」何荞宇两手一摊,做出无奈的表情。
她真的写不下去。
「真的假的?你是靠猜,拿到49分?」任安旭半信半疑地拿起桌面上的考卷,他自顾自地乾笑了声,「那君彦应该和你学习,你看他的分数,就知道他猜运多烂。」
何荞宇看着眼前的任安旭,出现在梦里的任安旭与眼前的人影重叠,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对了。」
没想到任安旭也在这时放下考卷,抬眼望向她。
他们同时开口。
「……你是哪个国中?」
「……我们是不是见过?」
开口的时间和结束的时间几乎分毫不差。
何荞宇连忙做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抱歉,你先说。」
「屏山国中。」
「嗯?」
「我是屏山国中毕业的。」任安旭将手机和考卷还给何荞宇,他站起身,朝自修室的门口走去。
何荞宇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记得确认一下。」
确认什麽?
任安旭在门口停下脚步,抽出冷气卡,他转过头来,下巴往旁边的门一撇,语气略带不耐,「走啊,快打钟了。有五十题,你是想要在这里解到放学吗?我再找时间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