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罗……」我缩了缩脖子，一股心虚莫名平生。
那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迳自走向空着的病床，面向我坐上去後也不说话，见状我怯怯地咽了一口，有种被抓奸在床的紧张感，毕竟我对人家女朋友心怀不轨，若待会真被爆打一顿，我是不意外的。
「你、你来找赵媛吗？她回学校上课了，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时候会回来……」严恺倏地抬起眼「瞪」进我双眸，吓得我肩膀一抽。「那个……昨天我发烧了，赵媛才留下来照顾我，她今天会回去的，你别担……」
「我和她没住一起，她两个月前就搬出去了。」此话一出，我错愕瞪大眼。「不用那麽惊讶，我和她的关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
「这是什麽意思？」我忽然想起学姊的话，便试探性地问，「……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严恺没给我正面回应，却转而讲起那段我不曾参与的过去，「两年前她在医院醒来，哪都不能去，我以为她会顺理成章地待在我身边，她却趁我不注意时到外头流浪，後来才发现，她那是为了寻死。我以她的心理状况为由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并和她约好，等到她完全康复、有了想去的地方，到时她想走我不会拦。」
「不可以！」闻言我激动朝他吼，「不能放任她一个人！赵媛她……她好像想自杀……我看见了！」
「我知道。」严恺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仅是平声道，「你出事的那天，正好是她母亲的忌日。」
闻言我一愣，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倏地垄罩全身，几乎要将我灭顶。
「我从她住的地方跟到她母亲的墓前，最後来到那场事故的地点，在确认她确实有那样的念头後，我才刚要上前阻止，你却出现了。我早就猜测她会有自杀的念头，因为去年同一天发生了相似的事。当时我以为经过药物控制让她好很多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频繁兴起想死的念头，可她在见过她母亲後，那种随时随地都要注意她是否还有呼吸的日子又持续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继续下去不是办法，可当下脑子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就是不论自己做什麽都进不了她已死的心，生平第一次体会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严恺的声音非常沉，隐约之中还带着极度压抑的悲伤。「就在那时，我们碰巧遇见了徐青岚。这让一切开始有了转机。」
我微微一愣，马上就联想起徐青岚说过自己在车站遇见严恺和赵媛的事，於是聚精会神专注聆听。
「我一直以为当初的自己仅是救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一并带走她的灵魂，本来已经接受她或许一辈子都是这副模样了，可当我看见她激动到颤抖，甚至抱着徐青岚不放――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麽？」严恺停顿了半晌，而後继续说，「我在想，她终於活得像个人了。」
我张了张口，却半个音都发不出。
「於是我让徐青岚替我照顾她一阵子，本没有抱太大期望，可暑假过後再见到的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後来才发现，她的转变源自於对徐青岚的信任和依赖，高中与你们相伴的那段时光於她而言是种难能可贵的缘分，所以我决定让她和你接触，也才有了後面这些事……」我瞥见严恺不着痕迹地握紧拳头，深邃的瞳孔此刻充盈着惋惜及悔恨。「如果我早点发现，或许就能缩短那些折磨她的日子……」
我和他之间迎来一阵必要的沉默，让彼此得以喘息、稳定情绪。
「严恺，」我敛下眼，从未想过有天会向他道出心里话。「你比我有能力去守护她的笑容，她和你在一起会更好。」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严恺笑了，也点无奈和自嘲的那种。「和一个只存有感激的人在一起能有多幸福？何况比起拥有她，我更希望她快乐。」
我抬起脸望向他，从一开始的敌意到前阵子的自卑，再到现在的欣羡，我和严恺之间始终横亘着赵媛，时至今日他成了陪伴在她身旁的最好人选，我对她却仍旧一无所知。
「不管怎样都好过一个看了就不顺眼的我……」
隔了一段沉默後，严恺缓慢开口，「你知道她为什麽这麽抗拒你吗？」我没看他，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却听见了不曾想过的答案，「因为在她眼里，爱情就是她母亲的样子。」
我不自觉抓紧床单，微微抬起了头。
「当恐惧强过被爱的渴望时，她总会不经意说出违心的恶言，她从小就是看着这样的母亲长大，根本不敢相信任何坚定的关系，也不敢奢望有家的存在，与其活在被重要之人丢下的恐惧里，倒不如亲手埋葬想被爱的渴望，这就是她不断推开你、伤害你的真正原因。」严恺说得这般自然顺畅，却不难想像这是经过多麽复杂的思考和日以继夜的陪伴才得出的结论。「你就是再笨也应该察觉到了她的矛盾。我可以陪她演戏，陪她一起伤害你只为了把你推到看不见的地方，但我知道，她母亲是她必须跨过的坎。」
「……为什麽告诉我这些？」我不自在地嗫嚅道，「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还好，只是你身上没有一点是我欣赏的而已。」我瘪瘪嘴，陪在赵媛身旁的这几年，不只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连讲话都越来越像了，见他如此，总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明明以前碰上点小挫折就吓得东奔西逃的你，现在倒是固执的烦人，这是我始料未及。」
我哼了一声，又听他说，「车祸刚好发生在她面前，这点你很幸运。」我不明所以，严恺换了个坐姿，目光笔直地望向沙发上的个人物品。「她母亲就是在她面前自尽的，那成了压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那之後她变得很自卑，总认为自己是他人的包袱，所有她爱的人最後都将离她而去。朱瑄桦，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她不会跨出这麽一步，而在遇见徐青岚前若先与你碰了面，恐怕逼死她的就是你了。」
闻言我的心脏一紧，呼吸霎时乱了调。
「不要妄想成为徐青岚那样为她所信赖的人，那不是你该扮演的角色。朱瑄桦，她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拥有她没有却渴望拥有的东西。」默了半晌，他给了我两个字，「家人。」
「……家人？」
「对她来说，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相知相惜的朋友或恋人，一直牵挂在心里的家人才是她所追求的温暖和宁静。」严恺边说边站起身，「想和她走一辈子，你总有一天都得明白，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当时的我怎麽也没想到，那话将成为我往後某段日子的梦魇。
「呃，你要走了吗？」我慌慌张张想起身却差点跌到地上，碍於这半残的双腿，我还是放弃追上去了。「赵媛应该待会就来了，你不和她说一声吗？」
「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承诺，理当也没有说再见的理由，就这样吧。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
我不是很明白那话的意思，急忙张嘴欲问，却见严恺伫足在不远处，转过头来迎上我诧异的目光，薄唇轻启的瞬间，我震撼不已。
「朱瑄桦，你若不要她、不爱她了，你别告诉她，你来告诉我，我会回来接她。」
严恺离开後我还呆坐在床上，高昂的情绪久久难平。如果可以，我希望赵媛「选择」的人是他，因为在这世上，不会有比严恺还更爱她的人了。
蓦地室内光影微动，我一抬眼就看见不知何时走进来的赵媛，她瞥了我一眼，放下身上的包包後又抓起一袋东西，转过来时见我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她瞧，马上冲我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眨了眨眼，轻声问，「你今天会留下来过夜吗？」
赵媛轻轻应了声，走过来时顺便将手中的袋子放到我手上，定睛一看，是我昨晚在昏睡中突然想念起的红豆饼，还以为只是在睡梦中哀嚎着想吃，殊不知全给她听见了。
我看着怀里还散发热气的红豆饼看，鼻子一酸，视线跟着模糊起来。其实我好怕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发生意外，害怕每一次的见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
「我的腿伤明明不严重，为什麽还对我这麽好？」我揉了揉双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但我知道这些伪装在她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看你可怜。」
赵媛拉过一把椅子欲坐下，见状我屁股向旁一扭挪出一个空位，迅速推倒那张椅子後又拉了拉她的衣服。赵媛迫於无奈，还是如我所愿坐上床沿。
「可你明明说不同情我的。」我边说边拿起一个红豆饼，咬了一口後递给她，不出所料被华丽无视了。「还是你把我看光光，所以决定要负责了？」
「朱瑄桦，」赵媛狠瞪我一眼。「你再吵我要……」
我勾了勾她的手指，抢先她一步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落日的余晖将窗外天空染成一片甚是华丽的绯红，像极了记忆中那条铺满缤纷色彩的人行道，盈满着不曾忘却的思念。每每看着她都会让我有种怀念的感觉，想起高中那些岁月静好，一如映照在她脸上的光影幢幢，值得我每次伸手的扑空。
因为做不到无所畏惧，所以在前进时也同样缅怀着过去，但我明白，两唇交叠前的片刻宁静，一切都将不同了。会越来越好的。
我捧住她的脸，缓缓阖上眼，与她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赵媛。」
请你宽恕我的平凡，相信在转身之後，有我为你守候。
「谢谢你。」
谢谢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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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在遇见徐青岚前若先与你碰了面，恐怕逼死她的就是你了。"这话，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在青岚篇有过这麽一句――"其实每分每秒乃至每一瞬间都是环环相扣的。而她与她的这场错过，定是最好的安排。"
若没有青岚的照顾，赵媛的心理状况其实是不适合和小瑄碰面的，剩下的细节都在对话里，就让各位自行解读，我就不多说了
另外，大家可能会以为赵媛对小瑄那麽坏是因为高中的事，但其实这才是真相喔d(`･∀･)b
我们家女王心胸是很宽大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