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告诉班导师,让我换个位子摆脱苏阳。
坐在我前座的苏阳时常转头,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庞面对着我凝视了好久好久,虽然压根不想理会,还是被他投射而来的强烈视线给弄得无法专注,脸不争气的胀红。
「赵落希,你脸红了,太热了吗?」
「你可不可以转回去。」
「给我一个理由呗。」
「你长得真丑,看到你的脸让我想吐。」
「这理由不成立,你需要看个眼科吗?我可以帮你挂号。」他一脸轻蔑的望着我,气得我牙痒痒。
偶尔他也会挺直着背,用力地往後靠,让正在书写的我的桌子被撞了好大一下,字都给写歪了,这时他会幸灾乐祸的回头对着我发出一阵咯咯笑声,我气得面红耳赤。
「你有没有病啊!」
「抱歉啊,如果你答应帮我追江孟辰,我下次会更注意一点的。」
「在这之前你可能会先被我拧死。」
然後我会使劲掐着他的脖子,等他向我求饶。
除了我之外,苏阳并没有对其他女生这样。
男生通常不是都会捉弄自己心仪的女孩吗?
苏阳绝对是特例。
下午第一节课的休息时间。
身为班长的元元小小个子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校际篮球比赛的报名表,第三次问着有没有人要参加。
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人陷入浓稠的放空状态里,高一该是精力最充沛的时期,班上同学却各种兴致缺缺,要她别问了,反正跟体育班比肯定是赢不了。
「如果都没人参加,我们班就等於自动弃权了。」元元一脸苦恼,学校要每个班至少派出一队出来比赛,事关班级荣誉,连比都没比直接弃权了多难看,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班导师皱着眉头的念她没有能力领导团结一个班级。
瑞南放下正在默背的国文课本,忽然出声,「元芳芹,是哪种赛制呢?」
元芳芹是元元的全名,说实在她的名字也蛮趣味,刚认识时老是被我们拿来笑话,怎麽会有人名字里同时出现圆跟方。
「五比五,只要派出一队就行了!」元元彷佛看见希望,眼神发亮。
瑞南说他参加,就连原本在位子上趴睡的陈河抬起头,说他的份一起算上吧。
「同学们,团结点吧!别让班长那麽为难,就打场比赛,又不是考联考。」瑞南对着同学们说。
瑞南就像拯救元元的一块浮木,我感觉到元元朝他投射各种崇拜、感激涕零的眼光,但是瑞南没发现,说完话又低下头继续抄着作业。
其实我有时候感到很纳闷,无论是江孟辰还是瑞南成绩都不错,上课见他们也没多认真,各种放空和打瞌睡,作业从来也都是抄我的,然而考试成绩却总和我争个不相上下、你死我活。
午餐的时候我们都坐在食堂里。
陈河豪迈地接过瑞南填写完的报名表,写上自己和苏阳的名字及学号。
「不是吧......你自己想报名就报名,干嘛非要拉我下水?」苏阳发现上头多了自己斗大的名字,试图抢过报名表却被陈河给拦下。
「说什麽呢......什麽叫拉你下水?这班级大事啊,你我有责。」陈河说。
「是啊,苏阳,你长这麽高,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元元点头赞同。
苏阳一脸面有难色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江孟辰,好像在犹豫什麽。
「就参加吧。」我跟着推波助澜,不明白参加篮球比赛对苏阳来说有什麽难处,他需要这麽排斥。
更何况我能想像得到,苏阳在场上专注比赛的时候,篮球场外将挤满各年级蜂拥而至的女孩们,她们死命尖叫为自己心目中的男神加油,然後在比赛倒数前几秒苏阳帅气地投入一颗三分球,赢得满堂喝采,瞬间成为全场话题焦点。
待比赛结束後,那些女孩们会各种递水、递毛巾献殷勤,苏阳一脸困扰却还是笑得阳光帅气......这些荒唐画面不禁在我脑海中勾勒起来,我忍不住哆嗦,那画面真让人反胃。
心仪的女孩江孟辰正坐在对面疑惑的看着他,再也承受不了众人的各种胁迫和起哄,之後,苏阳碍於面子,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选择妥协。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苏阳催眠着自己。
天气实在太热了,树上的嫩叶也遮不去灼热的阳光,明明夏天都还没过一半,我竟开始想念被漫漫白雪覆盖的旗城,那时我们会戴着各种色系的针织毛帽,冷得对着双手呵气,在街道满地的淤雪上留下纷沓足迹。
我躲在学校中庭花园的凉亭里,拿着笔记本思考着这期文学奖给的题目,每期的徵稿我都会投,也得过好几次奖了,一开始会投稿只是为了赚取稿费,多点生活零花,可是投了几次之後,书写反倒变成了我的爱好。
这期的题目是温暖,这麽简单的字词对我来说却是全然地空白与陌生。
别人有父母嘘寒问暖,童年被包覆在一个柔软的温室里挺拔成长,可是存在我记忆里的,却是满地的酒瓶还有不修边幅的父亲,他总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指着我丧心病狂的叫骂。
他的情绪很坏,到极点的那种,我身上还留着几处他送给我的疤痕。
“你的脖子是怎麽了?”
很多人看见我脖子左侧如硬币大小般的灰黑色椭圆疤痕,都会忍不住问起。
“没什麽,就是胎记,天生的”我笑着,心想这样的回答是最好的。
那是沁入骨髓的悲伤。
寂寞、孤单、害怕、恐惧、逃避,我的童年是由这些丑陋字词所堆砌而成的。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能在这段青春岁月里遇到江孟辰他们。
他们为我的人生注入了一股暖流,温暖的包裹着我。
一路上还有些贵人,包括房东太太和给过我帮助的儿福机构。
「赵落希。」
在我恍惚之际,瑞南已经坐在我旁边,放了一杯冰咖啡在我面前,「多买的,看你早上一直打哈欠。」
我们之间默契绝佳到不需三言两语,他就能准确的臆测到我所有的需求。
瑞南发现到我一整个上午的精神不济,但我没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苏阳那个王八蛋,昨天凌晨两点来按我家门铃,只为借我的笔记准备今天的小考。
拉回飘远的思绪,我抬头望着瑞南,「明明是特地买给我的吧?」
「有些事就算知道也不要戳破。」瑞南手掌撑着脑勺,事不关己的模样说着。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我和瑞南之间存在的也许不是默契。
也不知道他默默赋予我的,其实是感情无以名状的温柔。
在这个不怕流迁、不怕迷惘的青葱岁月,我还不知道之後的我,会是多麽害怕那些从每个人心底滋生的嫩芽。
它们总有一天将茁壮,长成挺拔的大树,遮盖住每个人的明亮的人生,盘根错节的将彼此纠缠在一块,而我们却无能挣脱,任命运摆布,砍凿着我们曾经的深信不疑的情谊,和对未来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