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着暴雨的深夜,豆大的雨珠敲打着窗户,温度骤然变低。
有什麽画面渗入了睡眠之中。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人,他脸上长满胡渣、穿着汗衫,不修边幅,墙角还有一地的酒瓶,辱骂声回荡在我的耳边。
小小的身影彷佛被巨大的黑洞给吞噬般,我缩在房内角落,双手掩着头试图抵挡那男人带给我的恐惧。
“赔钱货。”
“你为什麽要出生?是你害死了她。”
在那男人拿了一根菸,面露厌恶的往我脖子上试图印出一处痕迹的同时──薄弱的意识瞬间抽回身体,我猛然睁开双眼,宛若惊弓之鸟般害怕的环顾四周,心跳的非常快。
周围什麽也没有,一如既往的寂静,只有孤独在寒冷的空气里肆意扩散。
这麽多年,我都是一个人住的,在我国中时虽然辗转被几一两个小家庭领养过,但都只是几周的时间而已。
我自己也明白,几乎没有人会愿意无条件地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
何况当我变成孤儿时,已经八岁多。
生活不过是这样,循序渐进的过着。
虽然我偶尔还是会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但这并不造成我生活上太大的困扰,倒也是汇些钱就能将他给打发。只要他不要找到我住的地方就好。
倒了满满一杯水,拿起药罐熟练的倒了两颗药丸出来,正要塞入嘴里,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停下手边动作,我将耳朵贴近大门,听见重物被拖行的沙沙声音,还有沉甸甸的脚步声。
我不敢想像外头是什麽状况,记得隔壁已经好久没住人,深更半夜的这些杂乱的声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变态,就是鬼吧,我害怕地臆测着。
终於按耐不住好奇,我打开了门板,露出一个小缝隙,门还拴着呢,并不怕有哪个变态还是色狼直接冲入屋内。
走廊上昏黄的灯泡闪啊闪的,气氛显得有些诡谲,我老早就要房东太太赶紧换了那灯,可房东太太觉得这层楼只有我住,要我将就着点。
我屏住呼吸,心脏不自觉地加快,视线往左一移,注意到有个人站在隔壁房门口。
江孟辰、元元甚至是瑞南都念过我好几次,说一个人住多危险,发生了什麽意外横死在家中多可怕,那时元元还扔了几张报纸给我看,斗大的标题都是关於独居的单身女子夜归发生意外之类的新闻。
的确,我家这带位属旗城较偏远的地方,虽然房租便宜,但是交通不便,住户又少,对於一个女孩子来说真的挺危险的。
曾经考虑过搬走,後来打消了念头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足够的钱可以搬去市区。
从颀长的身形得以辨别出那是个男人,他穿着再熟悉不过的旗城制服,披着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使劲拖着在黑暗中闪的发亮的漆黑行李箱往隔壁房门拽去,门口还搁着一台钢琴和几组贴着封膜的新家具。
他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专注的收拾着门口前一地的家当,浑然不知我正观察着他。
是新房客吗?还是同高中的,真巧。
「喂,你几年级的。」
主动攀谈并不像我的个性,只是我真的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好奇。
毕竟,没有人会选在这三更半夜搬家。
我突然的出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对方吓了好大一跳,他蹬直身子,往後踉跄了两步,手顺势往钢琴一扶,恰好触碰了琴键。
於是,这样一个乌漆抹黑的夜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琴声,我赶紧摀起双耳。
「你干什麽呀你!」他嚷着,视线凶狠的朝我瞪了过来。
直到我们四目相交的那瞬间,我先愣住了,「苏阳?」
於是我拆下了门栓,在他的视线内现身,他的瞳孔在看清楚我是谁之後逐渐放大。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我们谁也没有料到对方的出现。
「你怎麽在这?」
「我住这呢。」我手指着我家,「我才想问你为什麽要三更半夜搬家,扰人清梦的。」
老周真不会挑地点。苏阳无奈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是不是得考虑把家里那个老管家给换了?
「好同学,真是有缘,你放心,我快搬完了,就剩这些。」他边说着边把一张椅子拖进屋内。
「你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吗?搬家这种事不是勾勾手指就有人会替你处理吗?」我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
像苏阳这种上个学都能兴师动众的人物,不是应该住在旗城的高级住宅区吗?怎麽会搬来这麽老旧又偏远的地方住?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背对我移着家具的身影忽然停顿了一秒,苏阳回过头,对我笑出了一口白齿,「看来你好像比我想像中还要更了解我,真得好好问问你叫什麽名字了。」
「少自以为是了,现在旗中没有人不认识你。」
「是吗?」苏阳耸肩,清俊的面容没有因灯光的黯然而失色。
「你会弹钢琴?」我视线落在他闪闪发亮的钢琴上,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嗯,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弹给你听听。」
「那倒是不必了。」我想也没想的拒绝
苏阳觉得有趣,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哪里奇怪?」
「从来没有女生对我态度像你这样冷漠。」
我看着他那张俊俏的没有任何缺点的脸蛋,轻蔑的哼了一声,「你别把自己当作是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很可笑。」
苏阳不温不火,又问了我一次,「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告诉他了,「......我叫赵落希。」
「很高兴认识你,赵落希。」
苏阳朝我伸出手,好像这样才象徵着一段友谊美好的开始。
「快点把东西搬一搬,下次你要是在这麽吵,我肯定向房东太太投诉你,要她让你退租。」我毫不领情的转过身,心底由衷希望苏阳能当个好同学、好邻居,有事没事千万不要打搅我。
能住在苏阳同学的隔壁,天知道这会是多少女孩的憧憬,但可惜我并没有这样粉红色的少女情怀。我没有。
「那你今後可能每天都得跟房东太太抗议一回。」
苏阳嘴角微微上扬,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语气里还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我甩上了我家房门,外头又开始传来铿锵声响,弄得我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