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如己身、收发自如,轻如羽、重如山,锈红的斜阳间飘渺着刀光剑影,细如蚊鸣,却又重如轰雷,斑驳的纸袋中那双赤红之瞳,正以穿透血骨之势紧抓着对手不放,宛如野兽、却更像某种恐惧的化身,没错,他正是大陆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纸袋杀手!他啊啊──你干麽?」
封面写着「纸袋杀手」的书在我的眼前飞天了。准确来说是被拿走了!
「天啊!罗彦叡,等等要英文小考了你还在看小说?」
这个男人拿走我的书後随便翻了几页,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定睛一秒以上过。
「闭嘴啦!英文小考什麽的全都是浮云,随便猜一猜就过了好吗?」
当然这是我的虚张声势……或是自暴自弃,我从小就没有读书的天分,单字每背五个就会开始从第一个开始忘掉,九九乘法表也是只会二跟三而已,历史那些四位数字我也是一个都记不得。
「我说啊……这也才第一个学期而已,你也太快就摆烂了吧?」
「请更正为『接受事实』。」
「好好好……我要去投饮料,你要喝什麽?」
「咖啡牛奶,记得不要──」
「不要黑咖啡对吧?好好好,你这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放下了我的小说,并摊开到我刚读到的那页。
我将买书附赠的书签插入书中,并阖上了它。
我站起身:「走啦,一起去吧,我怕你买错。」
「喔是喔。」他调皮回道,一个转身就往教室门口走去。
我们并肩走在走廊上,虽然我不算矮,但也算高出平均身高了,而他明显高我一颗头,让我每次都觉得世界真不公平。
「我觉得更怪的是你吧,一个大男人喝什麽草莓牛奶……恶心。」我为刚刚的事回呛,然後把刚投下来的草莓牛奶递给了他。
「你不懂,这是神的饮料,充满着知性与力量。」
他在说什麽我听不懂,大概又是从哪部动画看到学来的吧。
我们背对着围墙靠在走廊上,一边聊天一边从吸管中吸取冰冰凉凉的能量。
其实有一部分是为了偷瞄走廊经过的年轻正妹。
「最近有什麽好看的番吗?」我问。
「很多啊,但你应该都不会喜欢吧。」
「也对吼,我们喜欢的类型完全不同呢。我真觉得很纳闷,你明明是个『张三丰』,却对武侠完全没兴趣,偏偏只喜欢对着二次元的图片喊着『好萌!』、『我婆!』什麽的,真好笑。」
张三丰是他的绰号,我帮他取的,如今班上也都习惯用这个绰号叫他。他的本名叫张善福,他该感谢我帮他取了这麽一个帅气的绰号,不然他本名简直就像第一话出现就被主角干掉的小喽罗。
张三丰身型高瘦,皮肤微黑,成绩比我高一点,跟我一样没有女朋友。
「欸……你看那个。」
他没有理会我的挑衅,用手肘轻撞我一下然後用下巴指着刚从他面前路过的女生。她穿着几乎可以当成内衣的白色小可爱,配着有够短的热裤,手上捧着一些讲义,只要是没有性功能障碍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瞄几眼,何况她脸蛋还挺不错。
「我婆。」他说。
私立大学的企管系一年级生们,聚集在一间与世隔绝的教室里,说是为了美好的未来而认真地学习对自己有帮助的知识,实际上,四十几个学生只是不停地悄悄觑着左邻右舍,不管是男是女,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多少都期待着能在大学遭遇所谓的邂逅,并希望发生点戏剧性的美丽事故。
虽然人家都说爱情是大学的必修课之一,但很显然的,那机会不属於我……
我虽然和很熟的朋友都能正常交谈,甚至偶尔做一些夸张的行为,但是和陌生人,特别是女生,我会紧张到完全不敢看对方,对话内容也只是「喔」、「对啊」、「是喔」而已,久而久之女生不会来找我,那些「潮潮」们也因为没有和我有共通话题而疏远。
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的长相没有自信,也没有什麽一技之长,更没有什麽可以拿去和其他男生比的。
我也很想摆脱这种阴沉的个性,但一直失败,失败到最後就乾脆认命了,反正没交到女朋友又不会死,我根本就不在意。
没错,我根本就不在意。
也许有点在意。
有一点点在意吧。
……。
好吧,我非常在意。
但又有什麽办法呢?女生们都不喜欢武侠类型的东西,男生也大部分都接近女生比较喜欢的话题;例如音乐啊、偶像什麽的,我不是说讨厌那些东西,只是我真的没兴趣,没兴趣的东西我不会强迫自己去追求、去喜欢。
但想交女朋友这件事和自己的理念交织出了无数的矛盾,我是该为了女生去接触那些东西,还是坚持理念保住自己的尊严呢?
答案是後者。
目前是这样啦。
女朋友什麽的就随缘吧,反正一个人还是可以生活,大不了就卫生纸用多点而已。
「欸,今天去你家。」
下午的课都上完以後,张三丰走到我旁边敲醒了沉思人生中的我。
他说去我家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情侣。
我只是想澄清这点而已,我喜欢女孩子,我喜欢女人,我喜欢ㄋㄟㄋㄟ!
「我今天要去买日用品欸。」我委婉地婉拒了他。
我拒绝的目的不是因为不想和一个大男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互相吸入对方吐出的空气,而是──
「卫生纸不够了吗?」
……虽然是事实,但我不能承认。
「才不是哩!我我我的洗发精快没了啦!」
真是糟透了,我的结巴肯定出卖了我,现在他只会觉得我是个为了「发电」而不管朋友的臭鲁蛇而已。
我紧张的汗水从脸颊上滑过,背脊也如寒风砭骨。
「喔是喔。」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了。
……。
我强装着镇定的表情慢慢收拾着书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在路上,看着一个个大学新鲜人都骑着刚牵的机车奔驰於走秀台般的校园之间,默默踩着踏板缓缓前进的我就像是巡视校园的管理员,更不用说那些开高级四轮的富二代,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他的车子里过不久後肯定会挤满妹子的。
我吞着苦痛的泪水,吸着那些车子卷起的沙尘和油废烟,默默从大门的旁边偷偷地离去。我可不想体会认识我的人,藉着向同学打招呼,实际上是来嘲讽的这种行为。
这个世界上的恶意,我见得够多了。
骑着破铜烂铁经过几条大路,再转几个小巷,我爱的小窝也就到了。它是一间老旧公寓的小套房,真是太棒了。
为什麽我说太棒了?
因为至少它不是雅房。
说我乐观也好知足也好,如果大家都经历过我的人生之後,肯定会在这个世界看似平常的事情里找到足够多的小确幸。
那麽我的人生哪里不好了?四肢健全、EQ高、没有疾病,而且对着镜子看久了,也许我还蛮帅的?
好吧,至少我脸上很乾净,不是那种在路上被人看见就会下意识抬起肩膀然後上半身往後退了半步的那种脸型。
「呃……」
刚刚走在楼梯上遇到了女邻居,看起来也像大学生吧,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上半身向後缩的同时抬起了肩膀,擦了口红的双唇之间好像传出了看见秽物的乾呕声。
我还在想着现在怎麽都流行这种鲜艳红色的口红的时候,我在最後一个台阶上没走好被绊倒了,老旧斑驳的磨石子地板和我的亲密接触交织出了沉重的声响。
我踉跄爬起了身,所幸周围没有其他人看见。
走到了我的房门前,我从口袋里抽出了钥匙,正准备对着那细窄的洞口来一发乾脆俐落的插入的时候,也不知是怎样,钥匙直接从我的手中滑落,附有老家、公寓、车锁的钥匙圈在空中发出了轻脆的声音後也跳楼到地板上,散乱的钥匙沾上了许久未清而铺盖一层的厚厚灰尘。
那倒不怎麽样,至少我没事。
我想都没想就弯下腰──
「喔哦──!」
在我发出哀嚎的同时,刚刚的撞击渗入了我的脑袋里,就像是把手榴弹撞破我的头盖骨丢了进去然後爆炸一样,剧烈又持续不间断的疼痛在我的额头附近发生着,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雷达扫瞄的那种影像,大概就是那种频率。
折腾了许久,终於把房门给打开了。
只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什麽爱妻的拥抱,或是什麽绚丽还是简约一类的装潢带来的舒适感,都没有!除了因为空间小而塞做一团的家俱和用品以外,还有因为密不透风又遭逢炎夏袭击而成的炙热空气。我的房间彷佛就像在屏退所有入侵它领域的人一样。
我侧身过了房门,来到了床边放下书包。
为什麽侧着身过呢?因为我的房间因为容量实在堆不下,部分从家里拿过来的行李堆在了房门敞开所经过的位置。反正我没有胖到过不去,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会进来我的房间,所以我就没有打算去更改这个配置了。
因为偶尔才去一次大卖场,而去了都会提着大包塑胶袋回来,我才会先把书包先放到公寓里再出门,反正算顺路吧。
如果我有机车我就不用这样了……,光是在夏天出去就够烦闷了,还要不停踩着踏板,也许坐公车都还比较轻松。不过坐公车要钱,所以这个念头只仅是闪过脑海而已。
我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因为我没有时钟),虽然离傍晚还很早,但加上回程的时间,也许会遇到学生放学和上班族下班的塞车时间。
我确认手机、钥匙、钱包都在身上,便不豫踢出了右脚,踏出勤奋不懈、出外打拼的有为青年开拓未来的,引以为傲的步伐伐伐伐啊──!
如果说命根子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那脚趾大概是全人类的弱点吧。
我早晚要为了防止一直踢到桌脚,而去买一双前端有保护的室内拖。虽然可能在房间走不到三步就用不到了。
乾净明亮又宽敞,种类齐全价格公道,是如今大卖场最大的优势,更不用说还有免费的冷气可以吹了,在这种地方我可以闲逛四、五个小时都没问题。
不过不行,我还要回家看书,正值青春年华的我,怎麽可以浪费时间在贪图免费的冷气之上?等我以後出人头地有钱了,我就在我买的豪宅里开24小时的冷气,开到赤道都觉得冷为止!
就在我沉浸在美好的梦想之中时,我的脚後跟传来了核弹级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反射神经让我往前跳了一步,疼痛让我右脚只是踩在地上也在不断抗议着,我只好抱起我的右小腿,望向刚刚被袭击的地方。
「对不起……」
是一个小男孩推着比他还要高的手推车盲目地到处乱撞,我大概就是被那个铁轮子给撞到了吧。
那个手推车上装着一些洗衣精、牛奶和饼乾,估计又是哪个散漫的家长又顾着逛街而忽略小孩这样到处开车吧,小小年纪就当「三宝」,看我怎麽教训你!
「呜呜……」
咦……?我还没开骂耶,你是在哭什麽?太卑鄙了吧!喂喂!旁边的路人不要看我啊,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好吗?来!看看我破皮流血的伤口!
「呜哇啊啊啊啊──」
我输了,在我看见大家望向我的表情时我就知道了,他们眼中写满了「又是哪个8+9在耍流氓」、「天啊,连小孩子也要欺负」、「要不要去叫警察过来」之类的。
唉……现在连悠哉闲逛的心情都没了,赶快买一买回家去吧。
我把各种口味的泡面丢入放了卫生纸和一些肥皂和洗面乳的手推车里,为了不再提高遭遇倒楣事的机率,火速前往结帐,然後骑车回家。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红灯在距离我十辆车以上的距离。
生活了十八年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我不去招惹「它」,它还是会如影随形跟着我。
刚刚结帐的时候发生了抢劫,是一名看似走投无路的中年大叔,整排收银机都开始瘫痪不动了,直到警察来劝说一番才将他铐上手铐给带走。
望着锈迹般的赤红天空,我心想着我能不能在下一个绿灯的到来离开这个十字路口?
於是随着红灯的消散,绿灯也示以众人,大量轰鸣的引擎声也勃然而起。
雷声大雨点小,这种气派的阵仗不停消耗着石油,然而拥挤的行列却不怎麽移动,汽车右转卡住了直行的机车,到处乱钻的机车也扰乱着汽车的行进路线,在这麽一个互相干扰的情况下,看到示意停止的黄灯亮起,我也才前进了三台车的距离。
闷热的天气加上油烟的热气联合起来喷在脸上,我现在倒是很怀念我那狭窄的小房间。
这种情况大家火气都挺大的,各种汽机车的鸣笛声,不断充斥在烦燥的油烟之中。虽然我也很想加入那大演奏会,但我的脚踏车上只有一个叫声明显格格不入的红色瓢虫造型的车铃。
在我有脚踏车时,这个车铃就一直陪伴着我直到现在,脏了我都会拔下来清洗乾净,虽然用的次数很少,但不知为何我很宝贵这个车铃。反正至少看起来也蛮可爱的。
我在持续不知道多久的鸣笛声中缓行,终於来到改变人生的命运十字路口,我抱着期待回家的喜悦向右转进比较小的一条路时,整个画面都不一样了,明明离车阵并没有多远,却能感到空气清新,甚至带点香甜的鸡蛋糕味。
嗯?鸡蛋糕?
路边的人行道旁,有个小摊贩在烤着熊和兔子造型的鸡蛋糕,旁边围绕着家长和小孩,他们也都是被这种奇妙的香味所吸引而来的吧。
我不禁停下了脚踏车,回忆着小时候关於鸡蛋糕的记忆。
那是一个厄运重重的童年……不对,现在也是。国小三年级的时候我已经自己走路上下学了,而且我都会把早餐钱省下一些当做我的零用钱,我用那些大大小小的硬币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例如我妈没钱买给我的橡皮擦,还有我妈没钱买给我的圆规之类的……
有一天,我看到路上有个平常没看过的摊贩,我不知道他在卖什麽,但是很多人在旁边聚集。香甜的气味随着冷风吹来,我的肚子也发出了叫声,叫我赶紧去嚐嚐那新世界的食物。
然後我得知那种东西叫鸡蛋糕,除了很香之外,它还能有各种造型,旁边还有小孩拿着手枪造型的鸡蛋糕在那里互相假装射来射去呢。
我付了二十元,拿到了一袋鸡蛋糕,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拿了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踱步离开,打算回家再吃。
是的,我的厄运是小时候就有的。
每当我试图抵抗命运时,它就像在玩弄我一样,让我以为我度过了难关之後,再狠狠地踹我一脚。
离我家只剩十几步距离,突然一只脏兮兮且目露凶光的野狗挡在我的路前。旁边也没有人,我没办法求救,基於尽量不要惹事的原则,我打算悄悄绕过去。
没想到我才刚横向移了一步,那只狗就像中猴一样边吼边扑了过来,我吓得边大叫边逃跑,无奈那个时候我跑不过也打不过一只成年野犬,我的裤管被咬住,我又痛又怕地哭喊,连鸡蛋糕也在挣脱的过程整袋掉到了地上。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捡,好不容易等野狗松口後我才挂着眼泪奔回家里,此时裤管已被撕咬得破破烂烂。
虽然我之後还是如愿以偿有吃到鸡蛋糕,但只要看到、听到、闻到鸡蛋糕都会想起那如今还是感觉有点可怕的回忆。
回过神来时,一个小男孩也挂着笑容地抱着一袋鸡蛋糕走向我身旁的斑马线,这条路和旁边几步之差的大路有着明显的差异,就算是绿灯,来来回回也没几辆车子。
嗯──?
「欸!危险!」
对面一辆大卡车起码开着50以上的速度冲向这里,由於是绿灯,司机根本毫不在意只顾着催油门,而那小男孩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闯红灯,看到侧面奔驰而来的大卡车瞬间就陷入了慌乱,原地动弹不得。
我一直喊着危险,司机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小男孩也继续僵硬着,回过神来我已经和小男孩互换位置,全力将他推回人行道那侧了。
这时候我听见了尖锐的煞车声和急促的喇叭声,大概是司机这才意识到了吧。不过来不及了,藉由刚刚推小男孩的力量,我在对方高时速的冲刺下没有那个时间能离开马路了。
我本来就觉得以我的这种运气,早晚会出大事的,没想到就这样毫无预兆出现了。
我的一生中也没干过什麽大事,虽然没有梦想,但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也不是说有什麽遗憾,但总觉得有些可惜……。
对不起,妈妈,我知道你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就是不愿放弃我,但我就是这麽不争气……,对不起、对不起。
看见卡车逐渐占满我的视野,我的眼前一片黑──
人家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实在不怎麽认同这种骗小孩的话,有人出生就是富二代,不管是环境还是资源都比我们多,就算他不努力,只要安稳地生活也能过上穷人一辈子也过不上的生活。
有人说什麽时间很公平啊,大家都是24小时。当你在为了仅仅能进学校而耗费大把时间在打工上时你就不会这麽说了,他们会在你打工的时间拉大了你们之间的差距。
也许我思想很极端、很负面,但我没办法不这麽想,我不这麽想的话心里会更难受。
至少……至少在人生的最後,我能拯救一个大有未来的生命。
那至少,比我的生命还要有意义吧。
「欸!你没事吧?」
听到一声粗旷且急躁的声音,才知道我方才被撞了。
身体被那样撞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一点疼痛都没有。
说的也是,被那种大卡车撞到,肯定是瞬间就失去意识死去了吧,怎麽可能还能这样张开眼睛看到司机抱着我大叫。
嗯?
「呜哇--!」
「哇!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死了耶?」胡渣大叔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我急忙从他身中跳起来,环视周围、摸摸全身。
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地上……除了煞车痕迹以外什麽都没有。
除了一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之中有个像是Cosplay来的女人之外,一切的一切,都看似正常。
「你没事吗?」
看着大叔担忧的表情,我想他是在担心他的车撞到了人这件事,就算他行驶时是绿灯有理,如果真的撞死人了那也不是一件「啊,撞到人了」就能了断的事,他估计也不想惹麻烦上身吧。
「没事啦,好像擦到而已。」我挥挥手并全身颤抖着笑道。
根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但总之我没事也是事实,就赶紧离开吧。
本来有路人想要报警,但我真的装出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大家也才都不了了事,大叔回了他的车,我也骑上我的脚踏车。
反正最重要的,是那个小男孩没事。看他站在原地惊恐发愣的样子,他下次肯定不敢不确认路况就贸然前进了吧。
而这次死里逃生,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次,我没有想过在那种情况下我竟然毫发无伤,连个擦伤都没有!
因为是从未有过的经验,我的内心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感到余悸,我特别特别专心在观察路况,毕竟以我这种体质,再遇到一次车祸能平安无事的机率实在是低到看不见。
塑胶袋在前方的车篮里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我在公寓旁停下脚踏车,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一道黑影盖住了我上边缘的视线,我以为是野猫跳到我车上了,才刚往上一瞥──
「──哇啊啊啊啊!」
我猛然颤了一下,脚踏车被我的震动牵动而晃了一下。令我震惊的是刚刚那位在车祸现场围观的其中一个像是穿着一身黑像是Cosplay死神的女人,现在竟然站在我的车篮上!而且车篮彷佛没有感受到她身为一个成年人所应有的重量,丝毫没有使车身失衡的迹象。
「欸!危险啊!」
虽然不知道是怎样,但那样站在车篮的确很危险,从上面摔下来的话擦伤还好,头落地的话应该是当场归天了,死神被死神勾魂的场景实在无法想像。
我一边劝说她赶紧离开,然後双手抓住握把,双脚踏好地面,就怕一个重心不稳她就摔下去了。
从这个位置看,可以看见她那被一身黑所衬白的饱满大腿,她的瞳孔似乎装了亮红色的隐形眼镜,但看起来更加秋波有神,而她五官也相当标致,飘逸的银色长发宛如天生,在她自信的表情下,宛如就像是个散发着光芒的女明星一样。
我和她的对峙持续了几秒钟,她轻哼一声然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厚重没有封面的书本,一只手持着应该是道具的镰刀,而另一只手则捧着深褐色封面的书,在她赤瞳貌似发出一阵光的同时,书本像是有意识一样在她手中敞开,白色的书页在她面前自动翻开,少说几百页的纸张翻越过後猝然停止,那阵闪烁的红光也止於她的赤瞳。
正当我想着「现在的角色扮演都这麽敬业的吗」的时候,她轻启艳红的嘴唇,女人低沉带点邪魅的嗓音从双唇中流泄而出:
「罗彦叡,今年十八岁,以下省略,总之过着厄运般的人生,『没有女朋友』。」
「……呃,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虽然她包括没有女朋友都全说中了,但只要认识我的应该都知道这些讯息。
她没有理会我,然後又轻笑了一声:「得年,十八岁。」
「蛤?」
开什麽玩笑……我生日剩几个月就要到了耶,得年十八岁不就代表我最近就要往生了?虽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根据我的体质来说的话……。
「顺带一提,是死在刚刚十字路口的卡车下的。」
她又微微轻笑。
「可是我还活着耶?」我反驳。
「对啊。」她说。
这个人到底想干麽?就算是角色扮演也演得太入戏了吧,而且还是对着陌生人。
「算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
「死神对吧?我看就知道了。」
她的台词被我抢走时露出了尴尬又有点生气的模样,但很快又故作镇定地微笑。
「那你要怎麽证明你是一个死神?」
我意兴索然地问。虽然我喜欢看角色扮演的人,但如此狂热的人却使我退却,那种介於热衷和神经病之间的判定我无法好好拿捏。
「我怎麽做你才会相信?」她轻轻小幅度地挥了一下手中的镰刀。
「倒立吃甘蔗。」
「你……!」
她瞬间就被我完全不相信她的言论给激怒,抬起镰刀就想一刀劈了我。笑死了,这种看就知道是道具的镰刀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她刚刚真的毫不犹豫就用镰刀劈向了我,然後我突然就飞了起来……准确来说是灵魂被勾了起来,全身没有负担轻飘飘的、像是睡着一样的感觉,飞到和她一样的高度,看着她目露邪笑的模样,还有因为灵魂脱离而倒在地上的自己?
「臭小子,你相信了吗?」
她虽然看起来是笑着,不过似乎还在因为我刚刚触犯她的言论而生气着。
「相信、我相信!快放我下来!」
我虽然被挂在空中摆动着身体,但我感觉不到双脚摇晃的抖动和任何肢体能感知到的一切,全身都缠绕着被麻醉般的酥麻感,也许这就是灵魂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眼前突然一片黑,睡到一半梦到自己坠楼的那种感觉使我全身大力地抽搐一下,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是倒在地上的那个我了,全身的知觉也都恢复正常。
我爬起来慌乱的抚摸全身,而她早已从车篮上下来站到我旁边。再次定睛一看,是个身高很高的漂亮姐姐。
如果现在的死神都这麽赞的话,那我假如真的出了意外而死,也甘愿被她勾魂吧。
说到这个,她刚确实是说我早该在刚刚的车祸下死了的样子,那为何我还活着?
该不会是我的衰运不爽让我这麽痛快的死去,要把我留在这世上继续折磨我吧?
「你在一个人演什麽内心戏啊!还不快把东西带着,走啦!」
「走去哪里?」
「你家啊。你在这里跟我说话只会被当做神经病而已。」她见我似乎有疑问,抢先开口:「普通人是看不见死神的,除非死神想让那个人看见。好了,快走吧。」
她用不耐烦的表情催促着我,一边迳自走向公寓。
现在死神手上都有客户的基本资料就对了?
我跟在她的後面前进,她是确实地往我所在的楼层前进,并在我的门口前停下,宛如熟客一样。
她抱着镰刀双手抱胸,眼神示意着叫我快开门。啊你不是死神,穿过去不就好了?
我没有将内心话说出口,插入钥匙打开了门,她直接把我推开独自先走了进去。
「你房间好臭喔!这是地狱吗?」
她摀着鼻子转过来用哀怨的眼神瞪着我。
你一个死神有资格评论别人的家里像地狱吗?
「请你正名那是男性贺尔蒙的味道。」我冒着生命危险指责她。
她貌似想说什麽然後没有开口,穿过狭窄的道路後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边翘着脚。话说她进门没有脱鞋,看来死神不仅喜欢偷窥客户的资料,还很没有礼貌。
「这麽闷的房间,你臭小子穿过的衣服和袜子就这样堆在地上,不发臭才有鬼,你是想臭死老娘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憋憋懆懆,被初次见面的女生恶狠狠地批评成一无是处的样子,我稚嫩的心瞬间感到若有所失。
我将买回来的东西都先暂时放在地上,然後关上门。
平日沉闷的空气飘来一股清新酸甜的香气,我才意识到,我无缘无故就带回一个漂亮的女人了。虽然是死神。
「喂!小鬼。」
她把镰刀靠在一旁掉了漆的墙上,脱下鞋子就箕坐靠在我的床头。
「干麽?」
「冰箱有没有什麽喝的?」
「你当你在住饭店?」
我们对视了两秒,而她没有回应,只是左手默默去摸那把镰刀……
「有可乐或水!」
卑鄙!
「没有酒吗?」
「抱歉,死神大人,我不会喝酒。」
「太逊了吧。好吧那我要可乐。」
我从冰箱拿出家庭号的可乐,倒在马克杯上。
「请用,死神大人。」
我双手奉上我珍藏的鸭子图案马克杯。那原本是我要给将来女朋友用的,不过最近应该用不到所以算了;蓝色格纹是我在用的;星星图案是张三丰专用的。附带一提,那是他自己带来的。
她单手接过杯子:「不要叫我死神大人。」
「那要叫什麽?你名字叫什麽?」
「基於死神秘密条款,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姓名。」
她喝下一口可乐,哈出舒爽的一口气。
秘密条款?当死神还要签什麽切结书之类的?
我用手抵着下巴沉思,在她喝下第三口之前开了口:
「死神……姐姐?」
她听到瞬间就用带着杀意的眼神贯穿了我。
「姐姐?讲得好像我很老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想想,通常讲到死神不是都是那种活了几百几千岁那种吗?我没有叫你死神奶奶还是死神阿嬷就很好了──」我顿挫了一下,接着说:「你先把镰刀收起来……好吗?我是说,你就像是个漂亮的邻家大姐姐一样贤淑又温柔。」
「好了,就姐姐吧,反正我也听习惯了。」
我松下一口气,差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条命又要没了。
话说……
「我说,死神姐姐啊……」
我边说边坐上了床边,不过马上被她大声喝斥「不要靠近我!」而赶下了床。
「那个……为什麽要救我?我不是应该刚刚就要死了吗?」
死神姐姐转动了她灵动的眼珠,将脸埋进马克杯里:「我觉得你这种异於常人的厄运挺有趣的,就这麽死了也太可惜了。」
果然,捡回一条命不是什麽偶然的幸运!我的厄运还在持续做它应该做的事。
「你是恶魔吗?」我失魂地说。
「不,我是死神。」
算了,我早在以前因为这体质而让右手缝了十几针时就决定不管发生什麽都不去感到诧异了。就算这货真的是死神好了,我也只有当下很错愕而已,现在看她就和正常的人类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在她性感的美腿到流泄着仙气的水嫩脸庞之间流转。
反正死神姐姐能这样坐在床上,还能喝可乐,那麽做一些「那种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大概是我的伪装能力太差了,她好像看到我把内心的想法用猥琐的表情泄漏出来,正打算操起那把镰刀要对我做什麽的样子,我才赶紧轻咳两声向後退。
话说回来,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她要待在这里多久?我该无视她做自己的事吗?
不行,我现在要做的事如果做了她肯定也会用那把镰刀制裁我!
嗯……找话题聊聊?例如死神是要考试进去的吗?薪水如何?她的薪水在业界算高吗?
「死神姐姐……」
「干麽?」
「你留我一条狗命我是很感谢啦……,但这在你们死神的行规中是允许的吗?」
我因为站累了,所以把书桌的椅子转向她的方向坐了下去。
「当然是不允许的啊,傻子。」
她一边露出难以相信我会说出这种狗屁白痴话的表情,然後由原本双脚都伸直摊平的状态改成右脚弓起的姿态。
哦哦哦──感觉好像快要能看到内裤了,死神的内裤是草莓图案还是兔子图案呢?
我看见她蠢蠢欲动的左手就知道她又要拿镰刀来威胁我了,求生慾迸发的我强硬地将头转向了逐渐黯淡的窗外:「那你不会被惩罚?」
死神姐姐闭起双眼:「一般死神没办法去改变人间的因果,」然後夸张地张开了赤红闪耀的双瞳,敞开的笑容将白皙的脸颊向外撑开:「除了老娘我!」
「哦哦──!所以死神姐姐不是一般的死神罗?」
「没啊,我是一般的死神。」她恢复了无表情的嘴脸。
我觉得死神这种职业应该是太无聊了,才会喜欢开这种自以为幽默的白痴玩笑,所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去吐槽她好了。绝对不是因为我怕吐槽会被攻击这个原因。
「那,死神姐姐接下来有什麽打算?该不会要住在我家吧……?」
虽然有点挤,但我不介意和美女住在一起。
她张望着房间四周,露出厌恶的表情:
「开什麽玩笑,谁要住在这种又臭又窄的地方呀!」
正当死神姐姐双手抱胸用鄙视的眼神抱怨的时候,我和她之间的空间貌似产生了漩涡状的扭曲,连同我身边的空气都在频频震动,流光瞬息间,那些现象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着像是死神姐姐身上衣服的「男生款」,带着粗黑框眼镜梳着油头看似挺能干的男人。
「欸欸欸欸──?学长……」
就算是我,也能一眼看出他们之间大概的关系。死神姐姐看见男人出现的瞬间,立刻从放荡不羁的姿态转变成正襟危坐的乖巧女孩模样。
「小姐,你知道你违反了『纪律』吗?真希望你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啊。」
男人手上也有不同款式的镰刀。他轻推眼镜,嘴里流泄出的语气既有气质又威风凛凛,是个光站着就能使人尊敬的一名人物。
「哈哈哈……拜托帮我保密啦,我请你喝酒!我请你喝酒总行了吧?」
看到原本骄傲自大的死神姐姐变成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我的内心充斥着爽快。恶人也有这一天啊!
「我会以适当的理由来向上面说明这次的事件,但你的行为还是必须遭到处罚。」
男人又推了一下眼镜。眼镜会一直掉的话就去锁紧啊!
死神小姐哑然失色地静静等待宣判。
很快,划破沉默的惩罚事项立刻就狠狠地将死神小姐变成一副僵硬石头的模样。
「死神协会人界特派小组,代号68,因触犯纪律9-1,也就是擅自介入人类命运一事,给予『流放人界十个月十六天』的惩处,此时立即生效,报告完毕。」
说完,男人似乎用他锐利且同样赤红的瞳孔瞥向了我,然後空间一阵扭曲後他便随着流动的旋涡消失在了现场,留下的,仅有怅然若失像是失智一样的死神姐姐跪趴在床上。
「小鬼……」
死神姐姐因内心的大波澜而语出颤抖,散架而摊放在床铺上的四肢显得娇弱,明光闪烁的盈盈秋水我见犹怜。
「……可以让我住在你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