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啊,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跑回家?」当自家母亲略显尖锐的高分贝嗓音自另一头传来,薛映帆忍不住皱起眉头,将手机移开耳边一段距离。
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傍晚薛映帆忙着在宿舍阳台晾衣服,顺便和远在他乡的家人展开一场深度对谈,不料她亲爱的老妈竟然语出惊人,叫她不要每到周末就往家里跑。
「唉,别人的妈妈都希望小孩多回家,你怎麽反倒赶我走啊,真没良心。」薛映帆一边把衣服一件件整齐挂到衣架上,一边委屈巴巴的抗议。
「谁叫你回家只睡觉和滑手机,根本不做正经事,不如待在学校多读点书还比较实际。」只可惜薛母似乎心意已决,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为所动。
当薛映帆情急之下想将她近期的辛酸血泪史脱口而出,她的室友何婉茜却突然现身阳台,让她吓了一跳。
「我等等还有事情,先不说了。」薛映帆无可奈何的按下停止通话键,站在她旁边洗碗的何婉茜则朝她客套一笑。
「跟家人讲电话啊?」何婉茜的声音像抹了蜜似的娇滴滴,再加上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薛映帆实在很难把眼前的她跟那个半夜喝得烂醉、发出轰然巨响的罪魁祸首联想在一起。
「我好像还有件衣服没拿,我去脱水机找看看好了。」薛映帆勉强挤出虚伪的笑容,匆忙找藉口离开现场。
对於室友这种生物,薛映帆之前不是没有过美好想像,毕竟偶像剧里女主角最好的夥伴通常都是住在同个寝室的好室友。
她清楚记得自己第一天入住学校宿舍的情景,那时她的三位室友就像坠入凡尘的天使一样亲切友好,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菜鸟关怀备至。四个女孩不但吱吱喳喳的聊个不停,迅速建立以房号304命名的群组,甚至理所当然的共进晚餐。
当时薛映帆以为自己肯定能与这些人成为好友,相亲相爱的携手度过大一生活,没想到过几天她的美梦就彻底破碎。
一号室友何婉茜是个典型的玩咖,身为夜冲和喝酒的资深爱好者,她经常在凌晨三四点带着浑身酒气、步履蹒跚的回到寝室。更糟糕的是,这家伙完全不懂得蹑手蹑脚,每次晚归总是制造各种可怕的噪音,让本来就浅眠的薛映帆不堪其扰。
二号室友罗佩芳虽然和何婉茜同为资管系,两个人的风格却天差地远,唯一相似之处大概只有夜猫子的习性。罗佩芳喜欢窝在床上看漫画书,有时候读得浑然忘我,可以到两三点都还没睡觉。
由於罗佩芳的床铺位於正对面,薛映帆常常被她用来照明的台灯弄得搞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所幸罗佩芳的态度比何婉茜好多了,在薛映帆告诉她之後就把灯调成夜间模式。
三号室友赖嘉琪和薛映帆同样是法律系,这家伙认真好学的程度堪比现代版囊萤映雪,孜孜不倦的她成天挑灯夜战,让只会考前临时抱佛脚的薛映帆自叹不如。
由於她和赖嘉琪两个人常常分开行动,不少人误会她们正在冷战,就连赖嘉琪的直属学姊也如此确信。偏偏薛映帆每次在系女篮练球都会遇到这位学姊,看着对方不时对她投以怜悯目光的样子,薛映帆总是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薛映帆就读的C大地理位置偏南,校舍大多建在山坡地上,每到夏天往往烈日当空、湿热难耐,气温飙破三十度乃家常便饭。
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炎炎夏日,薛映帆期盼天气逐渐转冷的秋高气爽,残忍的现实却告诉她这个地方根本毫无秋天可言。十月的白天依旧艳阳高照,与先前的酷暑无异,夜晚倒是因为地形增添几分凉意。
这天是系女篮练球的日子,薛映帆晾完衣服就拿起球袋和水壶走出宿舍,准备前往球场训练。途中阵阵冷风袭来,穿着运动短裤的她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夜晚漆黑的校园伸手不见五指,薛映帆行经一条缺乏照明的羊肠小道,不由得心底发毛,只好努力加快脚步。
历经一波三折,她总算抵达灯火通明的球场,并在学姊的指示下开始绕场跑三圈暖身。
「映帆你还好吧?你的黑眼圈好重。」跑步时跟她说话的是与她同为女篮队员的系上同学江芷蓉,看起来甚是担心。
「就是睡得不太好而已,没事。」薛映帆实在难以启齿自己昨晚十二点前就爬上床睡觉,却在三点半被何婉茜吵醒的悲惨事蹟。
跑到第三圈时,大家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薛映帆和江芷蓉也不例外。之後队员们在教练的带领下做拉伸运动,众人依次轮流喊口号,失误者将遭到严峻的处罚。因为长期失眠导致的精神涣散,薛映帆在轮到自己时反应不过来,还得江芷蓉拍拍她的肩膀提醒。
「学妹,如果不想再跑五圈就专心一点,知道吗?」女篮队长郑重警告,凌厉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多亏有队长的提醒,薛映帆成功打起精神,之後没再错过她的顺序。做完操後,队员们分成两两一组练习传接球,薛映帆则按照惯例和江芷蓉一组。
不幸的是,薛映帆这天的灾难还没有结束,她接球时一瞬间没注意,竟然不小心凹到手指,痛得哇哇大叫。一旁的学姊见状赶紧叫她停止练习,先去找个东西冰敷,免得到时候肿得更严重。
於是,薛映帆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位於球场另一头的饮料贩卖机,打算随便投一瓶饮料应急。毕竟就球场在校园里的偏远地理位置而言,想找到能冰敷的东西大概遥遥无期,届时她的手指很有可能早已挂彩。
当她把十块硬币掷入投币孔,并按下选择品项的号码键时,饮料机却像被施了冻结的法术,丝毫不为所动。
「该不会连你也想跟我作对吧?」薛映帆气得开始自言自语,为了不让努力建立的淑女形象毁於一旦,她只能极力忍住想狠踹机器的冲动。
「换一台吧,不要破坏机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後响起,让她吓得身体一震。
薛映帆闻言迅速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身高目测大约一米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此时他正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气鼓鼓的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望着男生的五官和面部轮廓,薛映帆突然感觉似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然而此刻的她没时间也没心情思考这些,只是下意识凶巴巴的反击,「什麽破坏机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
薛映帆向来不是随便迁怒於别人的性格,她说完後不禁有些後悔,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对方的表情变化。令她感到惊讶的是,男生似乎对她的狠话不以为意,反而抛出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问题。
「薛映帆,你真的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