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徐尉季将落地窗前的窗帘捂得紧实,近乎密不透光,他记得我神秘的光照起床机制,只有几丝固执突破重围,不小心掉了进来。
挣扎掀开眼皮,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碰了几次空,不甘愿睁开眼,模糊的视界映入一张男生的睡颜,脑中空白一秒。
眼睫轻轻落着,影影绰绰的微光将他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阖着双眼,温和无害,无棱无角。
惺忪的睡眼依旧罩着一层雾气,满是迷茫。
男生。
……哦,旅伴,是徐尉季。
既然清醒便不再睡回笼,不知道徐尉季有没有起床气,不敢莽撞吵他,半个小时我就窝着滑手机。
记起必须发几张照片到家群组报备平安,表示健在。
姚梣很快来电。
忍着掌心酥麻的震动,为难地瞧沉睡中男子一眼,认命滚出温暖的被窝,踮着脚尖移动,轻手轻脚开启关上房间门。
「喂,姐。」
「姚旻不错呀,那个男生。」
「啊?」没头没尾的,姐姐又发什麽神经。
下一句很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你那个旅伴,长得很像韩国人呀,你母胎单身可以考虑一下。」
「谁母胎单身呀……」怎麽说我也是有前男友。
「也是,哎,不要提那个让人恶心的人。跟旅伴相处得怎麽样?你最好不要耍冷漠不说话啊。」
姐姐就是姐姐,懂我真实的脾气。相较姐姐的开朗,我却是沉静许多。
只是,我没错过穿梭话语里的厌恶,许毅哪里惹到姐姐了?
在机场和平分手当天跟姐姐说,她也没有这麽义愤填膺,这火气来得太迟,初醒时刻血糖不足,思考跟不上。
从前姐姐最爱拿这个开我玩笑,说我饿不得,像只小猪。
「哪敢,要是沉默会直接尴尬癌末。」
「嗤,知道就好,记住,危险地方少去,我前几天看到叙利亚战争新闻……」
「叙利亚在西亚,姐姐。」我哭笑不得。
「谁知道,不管,你那麽爱乱跑,每次都说走就走,难说你会不会下一秒打卡在那里。」
说走就走。
也许是时下憧憬的年少轻狂,然而,亦是任何一段关系中的冲突。
话筒一端遥遥传来其他人呼喊,熟悉的中文轻轻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无边无际散扩。
姐姐忙着叮咛,「时间可以的话,还是打电话跟妈说话,只传传讯息照片她不会安心的。」
「好,我知道。」
我们总是急着出走,却忘了收拾身後一片狼藉。
手指游移在冰凉的门把,出神之际,没察觉已经走回门口,低头注意时间,转身再绕回小厨房,简洁的平方空间摆着几份轻食餐点。
不清楚徐尉季的口味,陷入懊恼,我随便取,他最好别嫌弃。
年轮蛋糕、司康、蔓越莓塔、烤了三片土司,拿两颗水煮蛋。
回到房间内,暖意扑上身,我将餐点搁在两床间的小桌子,走去拉开窗帘,清晨阳光洒了一地斑驳。
裹成粽子的男生立刻有了动静,入眼之处,他只露出一头蓬乱的黑发。
我推推他,「徐尉季,起床。」
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依然犯瞌睡。我不依不挠又推他,长睫轻颤,似要醒,但是狠狠皱了眉,把头转向另一边,留给我一个後脑杓。
这样小孩子的举动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同样令人苦恼,我坐回自己的床沿,实在无聊,细细打量他,细碎的光线参差落下,精致的五官显得异常生动。
他的一言一行在静谧的空间内十分显着。
「……好香。」
我眨眨眼,烤土司?
「徐尉季。」原来动手动脚没有食物有效。
「……姚旻。」
醇厚的嗓音不外乎带着惺忪的沙哑,心口一阵酥麻,有点扛不住这样绵软慵懒的口吻,这样的低喃我的名字。
像是化开在嘴里的冰淇淋,既温暖又沁凉。
好不容易平息他引起的紊乱,摸着胸口,瞪着他好看的睡颜,很想伸手蹂躏当作报复。
「喊什麽喊,居然还不醒来。」瘪着嘴,没克制住,我伸手扯了下他乱得很可爱的浏海。
松动的眉又再次拧起,他缓缓睁眼,小小的缝,小小的视野,攫住我的身影,缩着身子蹲在床前,托着下巴瞅瞅他。
渐渐将他漆黑的眸子看得清晰,映在他眼瞳的人影越来越深刻,我冲他露出微笑,他的神色有些懵。
脑中不自觉浮出哈士奇的憨貌,眸底一片灿烂笑意。
「早安,姚旻。」
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一天,一个人的声息可以骤然扰乱心跳。
低低的、哑哑的、暖暖的,执着缠绕耳边,虽然还能听出一缕睡意,但不疾不徐,咬字清晰,拂过耳畔,真像轻抚。
我轻咳一声,要往後推一步再起身,然而,维持一个姿势久了,双脚麻得酸软,失了力气与重心,重重摔回地面。
吓得徐尉季瞳孔急缩,相比我的傻愣,他脸上取而代之的神情是严肃,掀开被子下床,换他蹲在我身边,扶住我的臂膀,仔细看我的脚踝。
忽然惊醒,我缩了下,他却不让,我声音软糯糯,「没事……就是脚麻没有站稳而已。」
「姚旻,你小脑没事吗?」他无奈。
「哎?」怔住,我委屈,「你才脑子有事……」
「几点起床的?看起来比我还不清醒。」他坚持搀扶我坐好,嘴上没打算放过我。
我看一眼时间,九点十七。「大概八点半醒的。」
「嗯,很早,不无聊吗?」
「还、还好,滑个手机时间就过啦。」
徐尉季笑而不语,逆着光的面容轮廓深邃,多花一些力气才能将他的细微表情看得明白,但是徒劳,他的微笑藏着太多情绪。
浅短俐落的头发软软的,不长不短的浏海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微微遮住眼角,轻扯嘴角的他,打乱了呆萌的无害。
有点调侃,有点故意。
「可是,你刚刚盯着我看。」
是肯定句,直白到我无法招架,事实上,也无从辩驳。
沉稳的嗓音更进一步,「好看吗?」
……好看。
好看……个神经病。
撇开眼神,搔挠着耳根,我细声细气,「我那是,那是在考虑要用什麽方法叫你起床。」
「想好了吗?」
「……用食物。」
飘移的目光瞄到他眼底的意外,我低下头,正好错过他紧接着浅浅莞尔。
为了舒缓不自在,我捏起叉子放入一口蛋糕到口中,欣喜的笑在颊边蔓延开。「好吃。」
递一块到他眼前,他却摇头,「我还没刷牙。」
「唔,你是起床先刷牙的呀。」
「嗯?」
「我是漱口,然後喝水,吃完早餐在刷牙的。」享受着蛋糕的甜腻,我眯起眼睛笑,「果然是住一起会知道一些小习惯。」
说得自然,忽视了弦外之音的可能。
凝视我的视线停顿至少有十秒,我佯装淡定的屏蔽,他伸个懒腰,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
轻轻上扬尾音像是留着一条未完待续的小尾巴,染着他标志性的笑意。
「会慢慢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