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先吃东西,还是先在竞技场这边拍照?」
「唔。」眼前黑压压一片人群,看来晚些也不会减少。「先拍照吧,夜晚的罗马竞技场,踩完点就去觅食。」
「嗯,去吧,我帮你找光。」
我眨眨眼,诚挚的眼光漫起一层难为情,要在陌生男生面前搔首弄姿……太挑战耻度啦。
但是,他显然没有此知觉,隽黑的眸色沉沉,硬朗的侧脸歛着令人不忍苛责的弧度,分外认真。小小挪动着步伐,手势一下高一下低,来回寻找好的角度,不时要温声请几个义大利小男孩让让。
他们听不太懂英文,机哩咕噜说着费解的语言。
望着徐尉季被缠上,沉吟片刻,或许也没有选择,我一蹦一跳向前,挨在他身边乖巧站定。
他侧眸对我微笑,带着温柔的无奈,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是饶有趣味。
我小声问:「怎麽了?」
五六个小男生争先恐後插嘴,只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我依稀听见「teach」、「English」、「bad」、「speak」。
他们笑得明媚若朝阳,似乎无害,我轻轻扯唇回应笑容,却是无措盯着徐尉季,茫然的神色,求解意味十足。
「好像是希望我们跟着他们念义大利文。」他挠挠眉角。
「咦。」
不自觉将视线重新投往男孩子们,清澈的眼神热切期待,我顿时堂皇。
扯扯徐尉季的衣袖,然而,他已经环抱起手臂,好整以暇观望,我可怜兮兮的眼神没让他松动半分。
这人也太坑了呀……
「Buonasera!」
迟疑着,吞吞吐吐发着不标准的音,这实在太伤语言控我的自尊心啦。
为了表示友好,我用着简单的英文问意思,他们倒是热情一一解惑。
Buonasera是傍晚好。
Bello是帅气。
Piacerediconoscerla是很高兴认识你。
渐渐忘去起初的拘谨,发的不好的细节或语尾,他们不厌其烦重复,尽管可能明天起床就会忘得精光,留下的是此刻珍贵可爱的回忆。
「Tivogliobene!」
「Ti……vogliobene。」
「Mipiac!」
「Mipiac。」
前面的两个男孩立刻将目光转向徐尉季,弯弯的眉眼像是完美的新月,似乎藏着读不懂的调侃与无伤大雅的恶趣味。
我扭头瞅着徐尉季。
他只管淡淡的笑,不作声,抬手替我拉了快垂下肩的背带,彷佛精心安排的哑剧,我搔搔脸,深感智商没有跟上。
「他们……不会是要收教学费用吧?」
闻言,徐尉季微顿,失笑,「不是,玩好了?走吧。」
哎,谁玩啦。我是因为谁才在这里喝西北风!
登时像是我在调戏天真小男孩。
「就这麽走了?」
「还想学?」他扬了单边眉。
该是轻佻的动作,他做来却是毫无违和,兴不起一丝反感。
我呐呐开口:「可是我还不知道刚刚单字的意思……」
「不饿吗?先去拍照。」
留这个遗憾给我也太郁闷了吧。
直到走出三步,还能听见他们张扬稚气的声音,重复着後面两句义大利语,一时间,离得近的其他义大利人热烈附和着。
演变成海一般的鼓噪,击在心上。
我踏着他的影子,「你是不是知道那两句话的意思?」
「哪两句?」他头也不回,刻意反问。
这人不看我出糗不开心。
我一个德语组的人类干什麽因为好奇心跟他较真。
「嗯?」
「Tivoglio……bene、Mipiac。」硬着头皮念,他甚至纠正我两个音。我拍了他的手臂,努着嘴,「我就知道你知道,连音都发那麽准。」
「刚刚记得。」
「骗人,你学过义大利语?」
他摇头,不等我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轻轻推了我到围墙边缘,我一头雾水摸着墙垣,下意识就要攀爬。
他掀唇笑出来,「你可以吗?能爬?」
「当然,我身手矫健。」小时候都被阿嬷笑是小猴子,但是,这种黑历史的陈年旧事可以省略。
他盯着我,即便气定神闲浅浅笑着,依然不放心,靠了过来,在他要伸手拖住我身子前,正好稳稳爬上来。
拍拍膝盖的灰尘,眼角余光瞄见他淡然收回手,往回退几步。
「你随便动作,我随便拍,比较自然。」
「……你记忆体会爆炸。」嘟囔着,掩饰扭捏的情绪。
「够拍你了。」
心态真的有些慢拍。只能给他拍几道孤独的背影或深沉的侧影,红着脸坚定拒绝他问要不要拍正面。
与其留下非常木的表情悔恨终身,不如见好就收。
赶紧蹭蹭脚,要跳回地面。
「小心点。」
话音刚落,看似清瘦的手强而有力,握住我的臂膀,缓冲我下跃的冲力。
惊慌一瞬,竭力才避开毫末的距离,没有踩到他的脚,踏在他的两脚之间,几近亲昵的姿势,我眼眸一诧。
压抑不符合年纪的羞涩,我明年都要是大四老人啦。
僵硬转开注意力,「我看看刚刚的照片。」
「到餐厅再看,这里人多。」
「哦,那换我帮你拍吧,用我的手机吗?」
他颔首答应,长得好看就是有恃无恐,零死角的颜值。
开了手机夜景模式,准确调着光,聚焦在他身上,部分以他为主角,部分则是雄伟的罗马竞技场,学了他的招数,连续按着快门连拍。如果能刚好捕捉到一张丑照大概就赚了。
镜头内的他眉梢眼角都染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斑驳的月晕削过他的衣衫,朦胧而美好。
他笑起来很好看。
跟他的声音一样,说不出哪里特别不一样,但总是给人一种安宁的温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