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年不会在学校呀,九月後。」
「去德国交换,一学期。」
冬季凛冽的风将分离的事实确切传送,却彷佛削弱了它的力道。然而,年少不知轻重,不知越近分开的日子,越涌起焦虑难安,望不见争执的尽头。
他说最多的一句话变成「过来陪我」。
寥寥的黑夜隐去浮乱的喧闹。她捏了捏手指,总觉得有什麽逐渐溜走。
沿着手扶梯缓缓而上,不过两分钟的时距,眨了下眼,姚旻拉回飘远的思绪,不断自另一方向错过的人影轻易会晃了视线。
在纷闹嘈杂的空间里辨识出温暖的话。
「刚刚有吃饱吧?」
她回握了母亲的手,微笑中渗出无奈。「有,吃很饱了,还喝了最後一杯的神圣珍珠奶茶,百分百台湾味,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可惜不是我爱店的呀。」垮掉的神情显得浮夸,可怜兮兮的。
平时恬淡冷静,离别在即,却是撒娇着扬起声调,抱着母亲的胳膊,努力活跃放松气氛。她低头不着痕迹揉揉嘴角,笑得都要僵了。
母亲拍拍她的手,知道她的举动都是要她宽心。
一面低头回覆被灌爆的讯息视窗,忙着暑修、打工、实习,以及放飞自我的朋友们到不了机场送机,争先恐後发来感性的话。
正好她不喜欢那样洒泪的热血场合。
姐姐姚梣疲於奔命,赶着四点下班直奔高铁站北上,刚见面,不急着拥抱,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埋头开始吞咽替她张罗的晚餐。姚旻哭笑不得,这像饿了几餐呀。
调皮弯了唇,默默将发票推到姐姐面前,姚梣立刻瞪眼。
「我一下班就赶公车、追高铁,请我一顿饭会怎样?」
「……我只是、祝您中奖。」
闻言,姚梣满意,让出附赠的薯条给她。
「东西都带齐了吧?文件类的,日常用品缺了就直接那边买。」
「现在问,没带也来不及啦。」见姐姐变了脸色,姚旻连忙改口,颊边陷下一对讨好的梨涡。「都带啦,入学许可、保险单之类,就算没有我也有电子档可以马上印。」
「长点脑子,出门到那麽远的地方,我们都帮不到你。」
「知道知道啦,姐你不要跟妈说一样的话,好可怕。」
理所当然,遭到姐姐一颗雪亮的白眼。
这次check-in与过去每次的自助旅行忽然变得截然不同,难以言喻。
转转脑袋瓜,目光来回在妈妈姐姐复杂的脸色,心里有点酸,也有点暖。
等到托运行李过了检验,姚旻哒哒跑进厕所,想想要坐时三小时的飞机,膀胱都不舒服了。叹着气,机位小,让个座走去次厕所麻烦。
洗了手,兀自盯着镜面打量面容,一如既往,不起一丝波澜。
深深吸一口气,如果表现出紧张,妈妈会更舍不得吧。
感觉到口袋里的震动,兹兹的发出不可忽视的声响,她瞧一眼来电显示,皱眉,耙了耙头发,烦躁。
「……喂。」冷了嗓音,没有一丝柔软。
「姚旻,你要是真的走了,我们之间就完了,你听见没?」
「听见了。」顿了顿,她闭了眼睛,背脊挺直但倚着磁砖墙,语气满是疲倦,「我在机场,已经check-in。」
对方哑然,换了口吻。「你就不能……别走?你才大三,还有机会出去。」
沉默半晌,姚旻从来没有这样冷漠,整段话像是浸染了深冬的大雪。
「许毅,在我签证下来的那刻开始,你就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到现在还要跟我闹。」
她声色低了低,「以後还有机会?许毅,没有以後,你要知道我的个性,我真的要做的事从来不说以後,你总是给自己太多怠惰的藉口。」
「你不用现在才在检讨我做事!我是在说……」
「分手吧。」
「……你说什麽?」
低眸歛眉,没有想像中的悲伤,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这一声「我们」是最後一次綑绑他们。
「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只当你的跟班,如果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这种分开你都不能接受,我们,就算了。」
算了。
我不愿意将就着与你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