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ior3.1慢慢说,我听着
「……」
不愧是赤司都另眼相看的脑子,才这麽两句话,就几乎推敲出事态原委。
绿间真太郎一时语塞。
因为柳濑早妮的开门见山,他所有腹稿反而都胎死腹中了。
所以他才说嘛,他喜欢跟聪明的人共事,却不乐意跟这样的人谈心。明明只是受人之托,却为了莫名落了下风而感到不甘,简直太可气了……
奇蹟副队长正苦思冥想怎麽接这下碴,眼前的门板突然响起表示解锁的两声『滴滴』──
「……」
「……」
虽然是有意见他一面,但柳濑早妮可没料到人就等在自家门前。门一开,头一抬,登时怔住。
突如其来四目相交,两人都处於最毫不设防的状态。
绿间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防备来不及竖起,早妮更是连表情都没有收整,就这麽用一脸淡漠外加几分惊诧的眼神望着他。
「……你要出门?」僵持了几秒,绿间才回过神,退了一步,让出门口过道。
早妮将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却没有前进,握着门把问:「你怎麽来了?」语气温温,不咸不淡。
女孩双颊绯红,焦距微散。
眼周一圈红,水润润的,像是哭过,目光却异常清冷。
脱去往日里总是细究过方表现出来的行止,她这般面貌看上去虽有些难以亲近,却少了那股子腻人的造作。
至少绿间真太郎觉得,这样的柳濑早妮,他不是那麽抗拒与之独处。
灯火阑珊,月上中天。
高大的男子不知想着什麽微微出神,女孩见他久久没有答话,抛下一句话:「进来吧。」随即旋身回屋。
柳濑早妮想着,反正连这一面都被看到了,再装也没什麽意思。她扮得费劲,似乎对方也不是很吃那套,索性就打掉重练吧。
步至玄关处,察觉後方没有动静,她於是微微侧头,轻哂了声:「你放心,我再怎麽想把你『就地正法』,今天也没那个心情。」
过了几秒,步履声方起,门锁复又扣上。
绿间真太郎跟着柳濑早妮来到客厅处,一进到这空间,他就下意识眯了眯眼。
不知因何,大半夜的,她将原本的黄光切了,打开亮得有些刺目的炽白灯。不过绿间没多想,更没多问,方才光顾着黄濑了,没怎麽打量她的住处,眼下才有余裕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是暖杏色调家俱,轻奢大气的欧风装潢,并不如他预想的精致娇嫩。
看来她虽然是赤司的直属前辈,品味倒是大相迳庭……绿间望着刻有蔓藤纹路的梯间扶栏默默想道,不经意,脚上便踢着了什麽──
『框啷』。
挑高的空间里悠悠回荡着铝罐滚撞的声响,他忙低头,旋即脸色一变。
瞪住地上散落着几罐空酒瓶,刚刚经历了因酒而起的一连串折腾,见此情状,他很难不皱眉。
「这是、」
「我刚刚想把药给呕出来,就灌了几瓶啤酒。」
而不待他问询,比什麽都要不言可喻的一句话已飘然入耳。
没病不需要吃药,想吃药便无需作呕。没人愿意生病,更没人愿意吃药──在散落的啤酒罐中,绿间看到了那方药盒。
白色盒身,上头写着几个大字:FLUVOXAMINE
心里隐隐猜到那学名大概意谓着什麽,但当『一种选择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抗抑郁类药剂,常用於治疗强迫症、忧郁症、PTSD……』的叙述跃然眼中,绿间真太郎拿着手机的指尖还是默默泛起了白。
……所以她眼圈才那麽红,不是哭的,而是催吐催出来的。
思及此,已经发到舌尖的谴责便鲠在喉咙,宛若化作实质,扎得他难受得紧。尽管来时已预想过她可能有的状况,却仍旧怀有一丝自己只是多虑的侥幸……
然而事实证明,赤司的忧心其来有自。
他对心理疾患了解虽然不深,但接触过相关书籍,依稀记得创伤症候群患者由於杏仁核过度活化,一旦接触与创伤事件相关联的字词、经验,大脑便可能不受控地释放早年记忆,使其难以抑制地回想创伤事故,迫使自己重新经历创伤当下的所有感受──
所以在他来之前,她因为病徵发作吃了药。又不知为何,使用过激手段将之排出体外……不论为什麽她吃了又吐,都必然是旁人难以感同身受的痛苦与挣扎。
今晚之事,全肇因於黄濑。而这责任,身为奇蹟副队长,他难以推诿。
「抱歉,因为黄濑让你……」说到此处,竟不知怎麽推进。
绿间虽然心里有底,却自觉不好是由他来捅破那层纸。正进退两难间,突然听得一句:「啤酒罐,是要回收的对麽?」
他下意识回道:「对,要回……」
吐了三字,绿间止住话音。一只素手进入自己视线里,拾起地上的铝罐。他顺着柳濑早妮的动作,得出她正在收拾的结论。
无话片刻,默默帮忙清理了起来。
打从接到赤司的请托起,他就知道今晚大抵是个无眠夜。可也没料想到,他们会上演凌晨两点多打扫房子的一幕……
虽然是比谈心更轻松的活儿,但怎麽想都不对劲。
抱持这种心情作了约莫十来分钟的劳动,待整理得差不多,绿间将垃圾袋暂且安置到阳台。
回到客厅时,柳濑早妮正拿着两瓶气泡水,见他返回,丢了一瓶过来。
「这麽晚就别喝咖啡了,这个可以?」
「……嗯。」他接过,这才发现她卸了妆,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不知道什麽时候去戴上了眼镜,目光有了焦距,看上去气色也好了些。
柳濑早妮把饮品丢给他後,便兀自窝到沙发里。敞亮的灯光外加杏白色家俱,整个空间彷佛没有暗处,连犄角旮旯里的阴影都无所遁形。
虽然不便询问,绿间心里却隐隐知觉到可能的原因。走至沙发处,他踌躇片刻,最终选择在她所在的另一头落座。
「其实只是未遂。」
旋开瓶口的动作因为这句话暂缓了下来。
绿间下意识感到不自在,毕竟他俩的交集,更多奠基於她是赤司的直属前辈,以及自己实则没有选择权的『被邻居化』──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及足以谈心的程度。
可人女孩子都开口了,今晚的事儿他们奇蹟又着实理亏,他还真的只有听下去这个选择……
「集团里的一名高管挪用公款被查了出来,遭开除起诉後怀恨在心,趁着一次我父亲出国洽公,我放学回家路上,他掳走了我。」
「我被关在一间没有对外窗,也没有灯光的房间里……」说到此处,饶是身在沙发彼端,绿间真太郎都能感觉到她难以遏止的颤抖,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他记得在相关书籍上读过,这是信任连结毁损的对外体现,不如此,便无法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莫怪乎这大半夜的,她把屋子里外的灯全开了,亮堂得不行……
「他估计是想性侵了我,再联系我父亲勒索赎金……可没能成,我踢伤了他。」她倏忽笑了笑,目光却彷佛穿过墙面,落到久远的往昔。
「想不到的是,我父亲会来得那麽快,他以为丢了我的手机就能摆脱追踪,却不知道我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也有定位装置。」
「破门声传来的时候他急了,把能锁的门都锁上了,我心想这傻逼……拖得了一时,拖得了一世麽?我得意得太早,说话刺激他,却反而激起他的血性。『死到临头,爽一把再死岂不更好?』他这麽说完,就朝我扑了过来,撕我的衣服扯我的裙子──」
她的语速不自然地快了起来,绿间侧头,突然怔住。
「我死命踹他打他,可是没有用,所以我就咬他,把他咬得出血,他反手甩了我一个巴掌、」
轻轻柔柔的抚触不期然落到脸上,柳濑早妮乍然回神,下意识瑟缩,定睛一看,却是执着纸巾的一只大手。
她楞楞望着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身前的绿间真太郎,他单膝屈在地板上,一手拿着面纸,一手克己守礼地置於膝头。
从那双碧波幽邃的眸,她看见自己满面冰凉,一脸的泪水。
「慢慢说,我听着。」
--TBC
算不算是
钢铁直男有一个突破性的
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