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宗佑坐在我书桌前的位置上,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桌缘。
此时周边只剩下外头的鸟叫,过分安静的氛围让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於是我轻咳了两声想打破沉默,却不料他突然开了口。
「这次回来,还会离开吗?」他语气里有着一抹试探。
「应该会待上好一阵子,还没确定甚麽时候要走。」我淡淡的回应。
「怎麽突然想回来了?上回阿姨的丧礼没看见你,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或许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冒犯,亦或者是看到我脸上的尴尬表情,他突然补上了一句:「你还记得小黄他们吗?我们上回还提到你,好几次同学会邀你,你都没有来,不知道是在做甚麽大事业呢。」
「也没有做甚麽,只是混混日子。」我低头随口说了句。
我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黄彦凯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参加同学会的事情,当时他话中有话吞吞吐吐的,当时以为他是因为被迫要来邀我这个永不出席的同学而不满搞怪,现在想想,或许他真的想告诉我一些甚麽,只是碍於情分,他始终没有开这个口。
「是吗?」他低下声音,「如果你再早一点回来,就可以跟老朋友们见上一面了,过年他们都有回来。」
「他们都不在这里发展了吗?」我问。
「当然,这里有甚麽好发展的?不过就是个落後的小镇,工作机会也不多,大家有能力的都想出去闯闯再回来。」
我原本想问他,那他为什麽还留在这里?
但转瞬就想到了答案,於是另问了句:「那你现在在这做甚麽?」
「我在镇公所工作。我妈一生的愿望,要我拿个铁饭碗,我也是替她完成了梦想。」
虽没有明说,但我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他话中的自我嘲讽。
母亲一直是纪宗佑内心的一根刺,也是他肩膀上最沉重的负担,虽然这麽多年未见,但我心里却十分明白。
那天,他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待到日落。
我们就这样零零落落的聊了许多,他只是在那一边滑着手机一边跟我闲聊,而我则是一边收拾行李箱的东西。
我原本想赶他回家,却又觉得或许他只是不想那麽早回去那个家,於是也就不再多说甚麽。
後来谢佳祯上来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纪宗佑礼貌笑着拒绝了,说是妈妈已经准备好晚餐的饭菜,於是跟我简单道别後离开。
我礼貌性的送客,走到楼下的时候,才看见苏语乔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她蜷着腿窝缩在那米白色的布质沙发上,手上还握着遥控器,电视台里拨放着一再反覆的鸵鸟精顾筋骨的广告。
「妹妹你在家啊?」纪宗佑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嗯。」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嘴里好像想多说甚麽,却又吞了回去。
「我先走了,改天再跟你约。」
他回过头微笑跟我说道,原本想拍拍我的肩,但还没碰到就缩回去了。
纪宗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拘谨、礼貌,有时候还给人一种格外生份的感觉。
如果不是我感受过他隐藏在这些行为底下的热情跟狂野,或许我真的也跟许多男男女女一样,看不透他内心的那些。
「好。」我点点头,允诺了他的邀约。
他穿好鞋子之後,不忘再跟屋内的人道别:「那我先走了,谢谢佳祯,妹妹掰掰!」
其实我很想跟他说,我们之间其实应该也没甚麽好需要再约。
但是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我也是很高兴他还愿意接纳我,还愿意来找我,甚至陪我一起怀旧,度过尴尬的冬日尾声。
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也不晓得他对我的感觉还剩下甚麽,原本这些话就很难开口询问,如今以我的身分,似乎更是难如其分。
或许,甚麽都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