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同学、要一起去看成绩吗?」啪哒的一声,邻座传来书本阖起的声音。
虽然为期一周的期中考已经全部结束了,而各科的成绩还是要等到下个星期上课时才会知道。但基本上期中的当周学年级的排名就会出来,并公布在老师办公室前方的布告栏上。
一直逃避着现实的院,随着那声响,原本就处於紧绷状态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然後女孩用着几乎听不太见的声音说着,「那、那个……请问可以拒绝吗?」
「可是,花开同学从上周就一直拒绝我的邀约到了现在。是怎麽了吗?」
……基本上是各种原因引起的,浅野同学你不懂。
「真是的,花开同学为什麽要这麽紧张呢?」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人,浅野学秀在知道理由後露出对『对方担忧太多』的表情,「花开同学的成绩明明就那麽好,何必担心?」
「不、没浅野同学说的那麽好……」心虚的往一旁看去,避开浅野学秀看过来的视线。
老实说花开院从第一个科目考完後直到现在都已经下个星期一了,女孩ㄧ直都处於这种避着对方的态度。
原因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那时自己没发现考数学时邻座的人居然那麽刚好又是浅野同学,对於露出明显挑衅着自己的笑容,院也同样的对瞪回去。
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某种本性曝露无遗啊!
此刻很想挖洞跳进去就地掩埋自己的院,在心中忏悔着。
而除了这个之外,自己拼命拒绝着浅野同学邀约的原因还有两个,一个是她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另一个是、女生的眼睛都要冒火被烧坏了啊浅野同学。
绞着手,院不自在的走在浅野学秀的身边,然後走着走着就越离越远,接着又被浅野学秀抓回来,这过程重复几次後,院就乾脆乖乖的走在旁边了。
不时的应了几句从对方那丢过来的问题,院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见到身旁的人反应不甚热烈,浅野学秀也不怎麽和花开院搭话,两人只是静静的走在前往老师办公室的路上。
「哇啊、十分抱歉。」缩起的肩膀猛地撞上了从另一头走来的学生,力道之大,让正在晃神的花开院差点往後跌。
回过神後她赶紧向对方道了歉。即使明明对方旁边还有如此大的空间可走,可见对方摆明是故意找麻烦的也一样。
和院撞上的少女仅仅瞧了畏缩的女孩一眼,接着拍了拍被撞到的肩,无声的开口──
咦……?那是什麽意思……?
「花开同学?」注意到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又不见了,正想抓对方回来时,浅野却发现花开院和一个女学生不知道在说些什麽,蓝色的眼睛瞪大着。
然後,像是知道了些什麽,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啊、是。」听见身後的人出声寻找着自己,院也来不及思索对方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麽意思,「总之、真的非常抱歉。」一个弯腰後便急忙往後跑去。
「抱歉,刚刚不小心撞到别人了。」慌慌张张的跑到浅野同学的身边,这是院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前方,只见布告栏前方围了一圈人。
「没关系的,走吧。」待女孩跟上後,浅野学秀率先迈开步伐。才刚站到人群的外围,旁边的人便注意到了浅野而自动让开了条路,一边兴奋的上前搭话。
而跟在後方的花开院才正要跟上,下秒聚集起的人群又将自己挤到最後面。
虽然明知自己很不起眼……但好歹也该注意到身边有个人在啊。
默默的站在最外围,凭着身高的优势和眼镜的帮助下,垫了垫脚尖,总算是勉强看到贴在绿色布告栏上的白纸。
虽然说听着前方的人热络的讨论时,就大约略知一二校排的成绩了。
果然……是第二名啊……
虽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抱着太大的期望,但是看到成绩後果然还是冲击很大。
497分……仅仅差了浅野同学一分而已,花开院三个字便位居校排的第二个位置。
缓慢的放松小腿的肌肉,垫起的脚尖放了下来。
在院逐渐看不到前方景象的下一秒、浅野学秀突然停下与他人对话的动作,然後转过头来。
浅色的眼瞳很快地就寻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浅野露出笑容开口,「好可惜呢花开同学,这次还是我赢了。」
即使男孩的声音被周遭的吵杂声所覆盖住,但她还是清楚的明白了对方究竟在说些什麽,以及那笑容中的意义──
……明明都这麽努力了,果然还是没天份吗?因为自己没那个资质,所以不管在怎麽努力都没有用?
自己就像以前一样、毫无长进。不管在怎麽努力的追赶,永远都追不上那总是行走与前方的身影,而现在的她依旧走在他人的後头。
习惯性的绞着双手,原本就十分白皙的手因为过於用力挤压着更显苍白,抿紧的唇也没有血色。
从小到大因各项不如人而养成的自卑感压得院喘不过气。
没关系的、没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只要过了後就好,下次还是可以在努力的。
不断的在心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喘着气,相互交握的手总算松开了些。
「花开同学?」在花开院好不容易从自我厌恶的泥沼中爬回来时,浅野学秀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把握住冰冷的双手,「你还好吗?刚刚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一反方才的笑容满面的态度,浅野此刻的声音带了点焦急的感觉。
然後,关心的话语被尖锐的女声所打断,「浅野君,还是离那个人远一点吧。」
顺着声音的尽头望去,是第一天考试时让自己曾经在意不已、那与他人说着悄悄细语的同班女学生。
一边正气凛然的说着,女学生的双眼却盯着浅野学秀抓着自己的手,「像那种会帮E班出头去威胁主校舍学生的人,可能就要开始腐烂堕落了吧?」
身子猛地一怔,和那时与刚才不小心撞上的女孩所说的话相去不远,无声的话语彷佛在耳边回荡着──
──E班的走狗。
「什麽?高岛在说什麽呢?花开同学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同样一愣,但浅野学秀很快的就回过神为身後的人辩解,「对吧?花开同学?」
「……」
不等花开院开口回答,另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也跟着开口,「在人来人往的椚丘车站前,你真的以为会没有人看到吗?都有照片罗?」
「也和那时的D班男生确认过了有这回事,看不出来花开摘掉眼镜的样子还不错看嘛。」被称作高岛的少女半是讪笑的将手机取出按了几个键。
铁灰色的身影抓着拿着玻璃瓶的手,微笑的脸连同D班男生慌张惊吓的脸也被拍得一清二楚,从外看来就像是自己在威胁对方一样。
「花开,你怎麽说?」
……
她还能怎麽回答?那照片不管怎麽看都是故意拍成这样的,而当初自己的本意也是为了他们。更何况、以往还会看在同是同学以及浅野同学的面子上,不会直接挑明说开的女生们,这次根本是冲着她来。
在期中考前便悄悄蔓延着的谣言,在期中考过後整个爆发了出来。
她们就是看那个上课十分悠闲、就连午餐时间和下课时间都浪费掉的女孩居然能跟浅野同学竞争十分不爽。
她们就是看那个几乎全能的女孩不爽。
她们就是看那个总是被提名为副班长、能够与浅野学秀搭档的女孩不爽。
她们就是看那个总是受浅野学秀信任的女孩不爽。
对於花开院的全部、她们全都看不顺眼。
但她们没想过的是──对方曾经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原本抿紧的唇微启,当院正要开口之时,浅野学秀再次率先将少女护在後头,「我相信花开同学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保证。」
信誓旦旦的说着,浅野学秀甚至为了身後的人做了担保。
看了眼整个被亮出来的照片,「至於那张照片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说对吧,花开同学?」
接着,重述着上次未得到回覆的疑问,紫色的眼往後看了过来,「是这样的吧?花开同学并不属於那,怎麽可能会这麽做?肯定有着逼不得已的原因吧?」
「……」睁着蓝色的眼看着护住自己的浅野学秀,她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因为她帮助E班出头是事实,况且有D班的男生在,即使根本没有这回事,只要对方坚持自己威胁了他们,被相信的肯定是他们。
如此一来,为自己做担保浅野同学不就狠狠的丢了面子吗──
──她本来想这麽说的。
但是……透过镜面往前看去,眼前的人仅仅就像演了出儿戏般,乾巴巴的讲着无趣的台词,就自己来看、她丝毫看不出任何情感。
就算自己怎麽样了恐怕对於浅野学秀这个人根本没有半点差别吧。
讲出这些话、作出那种担保也是,对浅野同学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女生都将他当成受害者,即使她说句不是,浅野学秀根本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甚至会博得周遭的同情,只是被花开院这个人骗了。
无论选择哪个、在这里都没有花开院这人的立、足、之、地。
既然如此,那麽就离开好了。
「花开同学?」
「……不好意思,我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她可能是疯了吧,又或者她本来就疯很久了,从梦想破碎的那刻就开始了。
院并没有回答只是勉强的露出微笑,「浅野同学可以帮我跟老师说我早退吗?」
当花开院选择说出这句话时,就表示着自己的默认。
避开浅野学秀错愕的表情,院只是一个鞠躬道了谢,便转身离开。
*
糟糕,总觉得之後的日子很不好过。
虽然从以前她们就没有让她好过,但至少都是暗着来、不会做得太过分,但看来今後可能会不一样了。
抓着手中的书包,院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宁静小道的路口。
因为当时只是不想在继续待在那里,所以随便编了个理由早退,结果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既不能回家,穿着名门中学的制服在这个时间点跑到商店街吃甜点又太显眼。
而且……
她是得了什麽病啊?都这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把今天要看的书在教室里顶着大家的视线慢慢的收。
她还真的是疯了才会这麽做。
所以呢,现在该怎麽办才好?无聊的低下头看着褐色皮鞋,大片的乌黑细丝滑落遮住一大半的视线。
……在那之後,不知不觉中头发变长了呢。
摘掉挂在脸上显得过大的镜框,伸出手顺了顺颊边的黑发,乌黑的发柔顺的自指尖中滑落,漂亮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头发好一阵子才转开视线。
虽然知道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过於厚脸皮,但她现在想要去见他们。不由得的,院总觉得待在他们的身边自己好像就不会那麽的难受。
眼前的山路对自己来说其实不算什麽,但她最大的问题是回家後该如何向妈妈解释被树枝勾破的长袜。
因为刚刚不小心迷了路,误闯进森林之中,结果包住双腿的黑袜被勾破了好几个洞。
等等回家前去买个新袜子吧。
冷静的想好了毁屍灭迹的方法,後脚一个使力便轻而易举的陡度颇大的山路上走着。虽然手中的书包重量多少拖了点自己的後腿,不过毕竟也是自己要拿的,也不能说些什麽。
一开始,就连院自己都不知道她会下这个疯狂的决定。
不过也差不多该到了吧?这个总是被主校舍的学生们誉为位於山中监狱、犹如惩罚着聚集差劲之人的班级所在地──END之E班。
轻松的走完大约可以看见校舍的这段路程,当院踏上最後一步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栋木制的建筑物,老旧程度看起来大约超过六十年以上,但也可能是因为建在山中的关系所以看起来较老旧。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建筑物本体大归大,但实在旧得看起来只要一下雨就会漏水、地震摇个几下就会垮的地步。
茅野他们……就在这上课?设备比想像中还差劲。
在椚丘中学内,有个在正常情况下算是不成文规定的班级,只要在三年级时被分配到这个班级内将被视为如同废人般的存在。
若想要重回原本的班级,那麽就必须考到全学年前五十名并得到班主任的同意才行。
但──院在怎麽看都不觉得这里是能够让人奋发向上的地方,别说设备了,恐怕连像主校舍那老练的教师群都没有,学校根本就不打算让E班的学生有回到主校舍的机会。
呼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在山上的关系,院总觉得好冷,呼出来的水气都结成了白雾,染上了透明的镜面。
手也好冷。
双手互相交握着,铁灰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脚步往校舍内走去。
穿过有些腐旧的木门,即使自己的脚步总是下意识放得很轻,所以常常走路时都不太会发出声响。
但由於地面的木板可能有些腐朽了,花开院还真是久违的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虽说凶手是每走一段路就发出诡异声响的木头地板。
这样好像有点吵……希望不会吵到他们上课。她记得现在是上课的时间了吧?担忧的想着,院突然顿了下。
等等、她刚刚为什麽会没想到呢?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上课学习的时间点上也没办法见到他们这件事彻彻底底的被院所遗忘。
而且被这里的老师发现的话又该怎麽办?
黑发女孩整个人愣在走廊中央忏悔着,她怎麽会没用脑袋仔细思考过就一股脑的做出如此莽撞之举,甚至丝毫没有顾虑到对方的情况。
握紧了抓着背包肩带的手,总之……就当做今天自己没来到这里吧,在被对方发现前赶紧下山就好。
垂下双眼,说到底,她本来就不该来到这里,甚至有想要见茅野的想法。
转过身,院打算顺着原路走回去。
碰。
在装载着书本的背包落地的下一秒,透过镜片所见到得视野猛地变成了天花板,接着,墨水像是在眼前晕染开来,触目所及的视线全都是一片黑暗。
双手紧紧的卡在颈部与条状物的中间,悬空的双脚不断的在半空中徒劳的踢着。
在有异物接近自己的颈部、甚至用力向上提的瞬间,花开院便警觉的用手抵挡住,才没落得颈子可能被强大的外力给扭断的下场。
这、这是什麽?!绳索吗?
为什麽在这里会有这种危险的陷阱?!这里难道不是旧校舍吗?
使劲力气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透过抓着的绳子撑在半空,院这时才从缺氧的状态恢复,眼前虽然模糊,但好歹可以看到些景象。
「没想到用来对付章鱼的陷阱会在这时派上用场……」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身後响起,黏腻的女性声线如此说着,「说!你是谁?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做什麽──等等、学生?!」
只听见女人突然慌张了起来,紧紧勒住自己的绳索突然松了开来。
几乎悬空离地有一公尺左右的院,在绳子松开後整个人往地面摔去,发出很大的声响。还没来不及好好的喘口气,身後便传来高跟鞋踩在木头地面的声音不断逼近自己。
连书包都顾不得了,花开院连忙想站起身往前跑去,但缺氧所带来的症状还没消失,一个脚软没站好,少女又往前一扑狠狠的摔了一跤。
「喂,你还好吗?别动、等会我帮你查看伤势。」
头好晕,脖子更是痛到一蹋糊涂,摀着颈部,整个人倒地蜷缩成一团的花开院自散乱的发间往外看,试图看清那一会将她吊到半空,一会又如此担忧着自己的女人。
无奈,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对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但她想,眼前的人应该不是会加害自己的人吧?不然就不会松开绳索了。
从刚刚对方的举动看来,只是认错人了?
「能站起来吗?」
「……」倒卧在地的少女没有回答,颈部和下颚被绳子摩擦到的地方不时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无法开口说话,也没办法摇头做出回答。
「可恶……等等肯定会被乌间那家伙骂的。」只听见女人不耐的啧了声,伸手想要将自己扶起时,一个黑影猛地从位在眼前的窗户外头一闪而过、然後发出巨大的声响。
地面的黄土扬起一阵沙尘,只见烟雾弥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弯腰落地的状态直起身。
被眼前的景象及声响吓得一愣一愣的,花开院方才几乎快闭上的眼此刻睁大着,黑色镜框从鼻梁上掉落,蓝眼目不转睛望着窗外。
随着那声响,位在旧校舍各处的人们都知道究竟是谁回来了。
理所当然的,也包括和自己待在一起、就在现场看着的金发女人──
「那个笨蛋章鱼!为什麽偏偏挑这时候回来!!!」错愕的望着窗外的身影,女人发出怒吼。
沙尘散去、青天色的眼对上黏在黄圆脸上、小得不成比例的眼。
章鱼……?
2016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