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利格亚依山傍水而建,山林中有足够的粮食供给,湖滨则是水源。薇特莉亚只要持续往山村的上方走去即能到达高塔,那儿不仅能俯瞰整个村庄的全景,更是欣赏夕阳、日出、明月的最佳地点。
不过这里大多数的居民对於自小看到大的风景,没有太大的感触,最初看见时或许会惊叹於这等美景,为自己是波拉利格亚人而感到十分骄傲。
可时间一久,这样的风貌便缓缓融入了他们每日的日常之中,愿意花费时间费力上塔观望日复一日相同景致的人也就寥寥无几。
薇特莉亚爬着彷佛永无止尽的旋转阶梯,脱去了将热度困在内部的大衣,气喘喘吁吁地驱动自己酸软的双腿,几滴汗珠沿着脸廓向下滴去。
「这天杀的楼梯。」她忍不住骂道。
同时也不由得哀叹自己实在是太久没有运动了,要是把时间倒回几年前,她也不至於会喘得那麽厉害。
赌气般的,身体愈是疲累,她爬楼梯的速度便愈快。照着这个节奏,薇特莉亚顺利地在十分钟後到达顶部。
「呼──」她微弯着腰,倚着墙疯狂喘气,一张脸布满绯色,头晕而目眩,胸部因为奋力呼吸而一上一下迅速起伏。
「你没事吧?」是女人的声音。
闻声,薇特莉亚浑身猛然一震,诧异又羞赧──她的这幅模样甚是难堪。
她当机立断举起双手遮档住自己的面容,支支吾吾道:「没、没事,只、只是有点喘。」
「这样啊……」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如铃般的轻笑,「喏,我有带水,喝点吧。」
薇特莉亚犹豫了一会儿,内心有两道声音在互相争执。一是让她赶紧谢谢人家好意,接过水瓶解解渴;二是让她保留疑心,别轻易喝了来路不明的水。
似是看穿薇特莉亚的疑虑,女人又接续道:「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很没有说服力。」薇特莉亚吐槽道。
她最终仍敌不过喉咙烈火烧灼般的疼痛感,乖巧地接过了女人递来的水瓶,迫不急待地灌了好几口,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有没有说服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後还是喝了水。」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着,转过身双手靠在围墙上,悠悠飘出一句:「外地人?」
薇特莉亚忙着喝水,微乎几微地点了点头,然後放下水瓶,擦拭了一下嘴边的水渍,步至女人身侧,「来散散心。」
「原来如此,不错的决定。」
一阵强风拂过,彷佛是自然之母在山谷中的吟唱,那道歌声慢悠悠地晃过远方,摇荡地来到两人身边,将女人一头披散於肩的灰色长发吹得扬起,然後匆匆离去。薇特莉亚褪去了慌乱这张面纱,鬼使神差地往女人的方向望去,在凌乱的风中看清了她的侧脸。
女人纤白的右手将吹散了的几缕发丝勾向耳後,橘黄的落日之光糁上脸庞,她一如无波海洋般澄澈的湛蓝双眸遥望着远方的山峰,风情万种,似是感受到来自一旁的目光,她转过头,噙笑问:「好看麽?」
薇特莉亚当着面被抓包,她再一次胀红了脸,匆匆为自己辩解:「夕阳吗?夕阳很美啊!」
女人识破她拙劣的狡辩,忍俊不禁,却也顺着她的话,「是啊,不论看几次都很美。」
西落的日,一如往常,只是今天,不再只有她一人独自登塔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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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谁都没有问谁的姓名,短暂的交谈後,她们藉着余晖各自归家,家家户户点起了灯,薇特莉亚手握着叉子一次又一次戳着熟度恰好的牛排,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
她的面容……
「怎麽了?口味不合你吗?」
「嗯?啊、喔,不是的,我是在想……想故事的架构。」薇特莉亚随便编了个符合人设的谎言,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咀嚼,肉块鲜嫩多汁,老奶奶的烹饪技巧很好。
餐桌上,老奶奶仍然热情如火地向她滔滔不绝,而她则暗自观察着帕维尔的一举一动,结果当然也是空手而归,帕维尔默默不语,旁若无人地吃晚餐。
今晚注定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旅途辛劳,即便与女人的巧遇让她久久不忘,也无法阻止许普诺斯将她带入睡梦中。
一夜无梦。
「老奶奶,这附近有地方可以打杂吗?缺工之类的?」薇特莉亚手上拿着翻了几页的书本,是有关乡野传说的书,既可以巩固她作家的假身分,也可以帮助她得到资料。
纵然大多皆为欺骗小孩的床边故事,不过做这一行的人,就是必须将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物全部假设为事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最低的标准。
「打杂啊?有啊,这倒是少了,我们习惯自己来,小村庄也没什麽事,不过你也可以到处去问问,说不定可以找到。」
「很抱歉在这件事上帮不到忙呀。」
「不会不会,我早就有料到了,您不用自责。」
今天,薇特莉亚决定独自到处走走,遇到店家就进去问职缺,若没有,那熟悉附近地形也好。
她再次走在弯曲的道路上,左看看、右看看,不得不说,她其实是喜欢这种比较老旧的建筑的,比起整齐的房屋来得有特色多了。
「啊!」
正当她看得入迷,望得起劲时,身後蓦地被一股伴随着孩童嬉闹声的力道狠狠撞击,力道之大,加上她毫无防备,薇特莉亚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硬生生撞上地面前伸手为自己挡去一些冲击。
「嘶……该死。」等她坐起身,那几个撞她的小孩早就嘻笑着跑远了,薇特莉亚看着自己被磨破的长裤染上涌出的鲜血,忆起这是几周前新买的裤子,简直心疼得要命。
但受损的可不只那一点,伸出的双手手掌也各有擦伤,她踉跄扶墙而起,刚刚站稳,右脚脚踝传来的阵阵刺痛便令她忍不住想骂粗口。
怒气奔腾,她嘴上重复默念:「不跟小孩计较,薇特莉亚你可以的,又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没破过更贵的裤子……」
「噗哧。」薇特莉亚正努力压制着不可抑制的无边怒火,是要多不会看人脸色才会在这时候笑出来?
「笑什──是你?」她抬头刚想怒骂一场,怎知一张尚未从记忆中消去的脸就这麽撞入她的眼帘之中,顿时惊讶压过愤怒。
「是我呀,小财迷。」女人眉眼间都是笑意,显然是对於这二次的巧遇相当满意,「走吧,去我家,我帮你擦药。」
「什、等、等等,你怎麽会在这里?」薇特莉亚此时早已无暇顾及那熄灭的怒气,脑袋中满是疑问。
「因为我住在波拉利格亚。嗯?不上来吗?你的脚踝感觉不是那麽想让你继续硬撑喔。」女人半蹲着,双手预备地放在腰边,一副等着薇特莉亚给她背的模样。
薇特莉亚靠着墙,满脸为难,她和这个女人也仅仅一面之缘,这第二次的见面就要让人家背,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你不上来,我就一直蹲在这里。」
「你这是为什麽?」
「没为什麽。」
薇特莉亚轻咬下唇,路上陆续有人走过,她听见一名男子朝女人喊道:「雪尔特?你干嘛蹲在那?」
「等人。」予以微笑,她很亲切。
「雪尔特!你借我的书我看完了,现在给你吗?还是再找时间还?你现在似乎有点忙。」另一个褐发青年搔搔头,摇晃着手上的绿色书皮的书本。
「喔!把书给我就好了,谢啦。」
男孩将书本交给那个叫做雪尔特的女人,指尖与指尖不经意相触,男孩随即像是触电般收回手,整张脸红通通,青涩而害羞地在说了句「再见」後跑开了。
「小财迷,我腿好酸。」雪尔特瘪嘴,委屈地转头看向薇特莉亚,「上来好不好?」
我见犹怜!
心一横,薇特莉亚颔了首,终於妥协让雪尔特背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