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寰照着云澜的指示,打算先炼化吞入体内的碎玉。不只如此,还有黑狐的那一块。若白狐想炼化黑狐的碎玉可能有被反噬的危险,幸好云尘寰是混血,炼化时较不怕排斥。
为了安全起见,在这段期间,云澜会附在他身上保护躯体不被黑气侵入心脉。在开始之前,云尘寰又特地叫来蒙津,上去看看沈律言。
一切准备就绪,云尘寰摘下冰心草的叶子,舌尖轻轻一卷,含入舌下。这叶子可以帮助他护体,再加上云澜的辅助,才能万无一失。
云尘寰缓缓闭上眼眸,让自己的意识沉入体中。
再度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气息已然不同。云澜拥有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他正要盘腿而坐替云尘寰护体,一股熟悉气息倏然闯入这间气室。
几乎是难以察觉,云澜叹出一口气。他缓缓旋身,眼中映入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孔,或许是走得急了,束起的发丝有些紊乱。确实,青沅一察觉,便和青栩匆匆分别赶来了。旁人或许要绕上几个时辰才能找到这里来,他却毋须这些寻路功夫。
两人相对,半晌无语。
「云澜,这次是你了吧?」他的语声有些压抑,使人分不清是恼怒多了点还是其他情绪。
「是我,青沅。」他笑了笑,虽是不同的面孔,却有着同样的风韵,「你……现在可好?」迟了许久的问好,问出口时心中甚至有点生疼。
青沅还是沉默着,两人心绪纠结,总算挨到了青沅开口:「云澜,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便原谅你。」他想了很久,从云澜消失那刻便不断想着──有朝一日找到这人,绝对不会善罢干休。如今真见到了,他却吐出这麽窝囊的话。
云澜低下头,声音压得极沉,「是我对不住你。」
青沅霎时浑身僵硬,脸色铁青,「我不信你除了道歉之外无话可说,当初说好──让我在神农山等你,你去了哪里?你的身体呢?」
知道终是瞒不住,也不愿这人继续困在这件事中,云澜坦白:「我的身体不在了。」他抬起头,对着青沅露出一个带有苦涩的笑容,「青沅,我已经死了,存在碎玉中的是我最後一丝分魂,所以……」
云澜还未说完,便感觉到气息猛然逼近,云尘寰本体的功力大大不如对方,饶是云澜操控也无法避开,他的腕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无法挣脱。
「发生何事──是谁……」本是震怒,青沅的语声到了最後却有些虚浮,甚至哽咽。
「一切均是命数,我们有缘无份,你该看开,不要……再惦记了。」
嘴上如此说,云澜也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忘记。九尾狐族天生资质聪颖,但也有幼狐打从娘胎里就灵气不足,出生後百病缠身,云澜便是那其中一个。幸好找些灵药加些母狐的狐血将养即可,於是他跟着母亲来到神农山,在此调养了一段时日。
正好是那时,他认识了青沅。两人颇有话聊,建立起不错的交情。从那之後,他们保持往来,细水长流的培养感情,直到认下彼此。
虽未轰轰烈烈,却是刻骨铭心。
某一天,云澜不见了。
青沅三番两次请求族中长老去九尾狐族领地寻找,但即便双方有姻亲之约,九尾狐族也不愿让任何人踏入领地,狐族只回信──云澜已离开族中,杳无音信。
其实青沅一直认为云澜是有要事才不得已离开,内心虽有被抛下的气愤,不过只要人还能出现,他可以不计前嫌。怎麽可能──人早已不在了?
「云澜……你告诉我是谁,动用整个玄武族──我也给你报仇。」
他的声音低哑,呼吸浅短,握着云澜的手隐隐发抖,直到另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背,颤动才缓缓止住。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怨念缠身,对你修练无益。我本被困在一处,正好遇上这小孩儿得以脱困,你若仍念过往情谊,替我助他出山,我须将他带回九尾狐族领地。」
「然後呢?你打算如何?」
云澜忽然沉默了一会,「既已身死,本该进入轮回。」
「云澜──都到这个时候,你不愿告诉我是谁害了你,难道还打算再抛下我一次?我在你眼中,什麽都不是吗?」
这问题他想了很久,哪怕答案伤人,他依旧选择问出口。
「不,青沅,我……只是不愿见你难受罢了。」
青沅一把将人揽进怀中,力道有些重,却不至於使人生疼。
「我答应你,我会护此人出山,那你也须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虽然他也不知自己还有什麽拿得出手,足以弥补这麽多年的亏欠。
「分魂也罢,只要你回来便好。不论你转生成何种模样,我都会寻到你。」
云澜用力抿了抿唇,苦笑道:「你何必呢?若我於凡人身上重生,寿命短暂,陪你也就短短数十年;若是妖类,只怕玄武族也不待见。」
「我是一族之长,谁敢?」
没想到,这人也会用族长名头来压人了。
「我知道了。」心思细如云澜,他多少猜到青沅的用意,稍加提醒,「青沅,你也别想着从我这儿套出什麽再去报仇了。」
青沅松开手,定定地望着这双眼睛。
忽然,云澜将手按上胸口,双眉紧纠,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此时云尘寰的意识还在和自身的碎玉磨合抗衡,云澜歛住心神,一同帮着云尘寰压下那股在体内乱窜,异常强横的力量。
一口鲜甜霎时涌了出来,从云尘寰的唇角溢出。
青沅见状,伸出手渡点了气过去,这一触使他不觉心惊──凭藉一块碎玉,怎会有如此强大之力?直到他发现了另一抹邪魅至极的妖气,才发现居然还有另一物在相抗。
万一云尘寰扛不过,便只有被这锋芒吞噬的份,连带地,云澜也会一同消散殆尽。
再无重生之可能。